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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來古鎮之魂

劉小革

我一向認為，任何古鎮，都是有著靈魂的。每到一個古鎮，我總會去尋找、去感受它的靈魂所在。

2024年臘月二十九，趁著春節前的清靜，我們全家去了西來古鎮。

蒲江縣西來古鎮（蓬州閑士 攝于2024年12月29日，圖源：四川方志圖庫）

古鎮位于蒲江縣。對于浦江縣，我幾十年前從當時很出名的浦江米花糖得知其名，其他一無所知。

以往去某個古鎮，公路兩邊都是現代化的農村。而這次離開高速公路后，很快就鉆進了偏僻的鄉村，勉強能錯車的公路兩邊，晃過去一些掩映在橘林中的陳舊農舍。雖然正當橘子豐收季節，可橘子們都穿上了紙衣，一團團慘白地吊在樹枝上，尋不見葉綠橘紅的鮮亮美好。

汽車開進西來鎮，恍若來到一個三十多年前的老舊鄉鎮，不禁尋思，難道這就是古鎮？趕緊逛一下就走，重新找地方玩吧。經過一個敞開大門的露天院子，見里邊停有車，我們也把車開了進去。這明顯是一個被廢棄的院子，正對大門有一棟3層外廊式樓房，從樣式看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院子兩邊各有一排平房，格局很像過去的倉庫，不過也要我這樣在農村待過的老年人才認得。這倉庫的一道道窄窄的木門都緊閉著，有的地方房頂已坍塌，能從高高的窗洞見陽光透了進去。倉庫前面停著一排車，嗯，這里是小鎮的免費停車場哦。

蒲江縣西來古鎮（蓬州閑士 攝于2008年6月29日，圖源：四川方志圖庫）

停好車，出大院門，拐上一條冷冷清清的街道，家家關門閉戶，走了一段才看見有一家開著門的鋪面。噢，很多年沒有看到這樣的鋪面了，里邊不賣衣服，也不賣食品，那是什么呢？原來這鋪子里邊賣的全是農具和農家生活用品。有鋤頭、有鐵鍬、有鐵耙、有鐮刀，還有磨刀石。生活用品有解放牌膠鞋、長筒雨靴、雞毛撣子、暖水瓶，手電筒，斗笠，甚至還有煤油馬燈。哇，久違了！兩個外孫都沒見過這些物件，一會摸摸鐵鏟，一會拖拖鐵耙，還拖過一根木棒，興奮地說，金箍棒。他們哪里知道？這木棒是用來做鋤把的。我忽然也滿心歡喜：不錯，不錯，這原生態的鄉鎮，能讓孩子們見識到另一種生活。

蒲江縣西來古鎮（蓬州閑士 攝于2008年6月29日，圖源：四川方志圖庫）

不過，既然說是古鎮，古在哪里呢？問了店主，才找到真正的古鎮街區。進得街口，一座五彩繽紛的寶塔闖入眼簾。啊，太精美了！憑以往經驗判斷，這是古鎮的惜字塔。

成都的許多古鎮都有惜字塔，大多是修復或重建的，一般由磚石建成，多呈灰黑色，表情莊重而威嚴，在我眼中，他們是男性。

但眼前這座塔卻獨具風韻，斑斕的色彩使她有了與眾不同的姿色，我認定她屬于女性！她身披琉璃彩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讓我禁不住對她細細打量。塔身呈六棱狀，分為三層。底層六面塔壁上部有精雕細描的戲曲人物雕塑，中部有若干方塊，上面是我不認識的文字，據說是九曲篆文。而最下部是花卉浮雕。每一層有六支飛檐翹角挺立昂揚，傲視藍天。飛檐下懸著銅鈴隨風叮噹，唱出清脆的歌謠。第二層和第三層由六根立柱托舉，而里面住著菩薩。我依稀分辨出二層的菩薩身著官服是男性，立柱上盤踞著蛟龍。而往上第三層的菩薩是女性，立柱上飛翔著鳳凰。咦，女性為何能凌駕于男性之上？細細思量，應該是唐代武則天時代的古塔吧，有沒有專家來考證過呢？

問鎮上居民，都說并沒仔細瞧過呢。但告訴我，這座塔名叫“文峰塔”，塔身底座下是個爐灶，古時用來焚燒帶有文字的紙張，以示對文字的尊重。因此她也是一座惜字塔。

雖然這古塔色彩已漸斑駁，飛檐上的枯草又增添了她歲月的滄桑，然而我認為，僅僅是她的存在，也值得我們到西來古鎮走走，她是這個古鎮的一顆明珠。

我對這座“文峰塔”心心念念，回家后當了一次“考古學家”，查到西來古鎮已有1700多年歷史，而武則天距今近1400年。我想，也許這“文峰塔”還真是武則天統治時期修的呢??？

蒲江縣西來古鎮（蓬州閑士 攝于2008年6月29日，圖源：四川方志圖庫）

從網上還得知，全國并不只有一座文峰塔，文峰是指文化進步、人材冠峰。那么，由此可知西來古鎮應當有深厚的文化淵源。而且從圖片看，全國的文峰塔竟沒有一座如她精美絕倫，我說她是國寶級別的藝術古塔不算夸張，我多么希望成都的考古學者能對她仔細研究考證?。?/p>

轉過文峰塔，進入古鎮老街。大約因明天就是大年三十，極少游人到此，街道十分冷清，不過這正是我喜歡的感覺。臨街房屋多是明清風格的川西民居，木柱木門，青瓦覆頂，多為兩層樓。底樓由陳舊的木板一塊挨一塊拼接成墻面，取下木板，就可開放為鋪面。但這里并不像其他“古鎮”那么多經過打造的簇新的仿古街道，有一家連著一家的旅游商品店，有造型優雅的路邊鮮花裝飾，又有清流潺潺小溪穿街而過。美是夠美，然而，這些“古鎮”實在太相似了，其原始獨有的風貌蕩然無存，常常會使游人忘記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蒲江縣西來古鎮（蓬州閑士 攝于2008年6月29日，圖源：四川方志圖庫）

而西來古鎮保持著古街的原貌，多數人家并未開成商鋪。我們偶遇一家賣自制豆豉的，在門前搭一個木板架，擺上豆豉就開張了。品種還不少，有七八種味道吧。這讓我想起早年母親做的帶點湯的水豆豉，特別鮮香，就問賣豆豉的大爺怎么不做水豆豉呢？他告訴我水豆豉容易變味，不好保存和運輸，只做來自家吃。

他接著有些顯擺地向我們介紹，水豆豉就是日本人說的納豆哦。

我笑著回答他：你說的對呢！我到日本旅行時，看見納豆，那不就是我們四川的水豆豉嗎？不過，我們的加了鹽、生姜、辣椒、花椒等佐料。日本的納豆沒有味，吃的時候自己調味。明明是普普通通的水豆豉，在日本卻身價很高，日本人大大地宣傳它的營養價值，還做成了許多旅游產品，不明就里的中國人還花高價去買回來。

大爺的豆豉曬得很干，我選了兩種，帶回去炒回鍋肉應該很香。

在老街上慢慢溜達，街邊隨意?？恐?、電瓶車、自行車。前面街邊有幾位阿婆，圍坐在一個鐵爐旁，我們還隔著一段路，熱氣就滾滾而來，還真暖和呢！

蒲江縣西來古鎮上的老人正在打牌娛樂（蓬州閑士 攝于2008年6月29日，圖源：四川方志圖庫）

我上前與阿婆們閑聊，原來這是西來鎮周邊農村通常家用的烤火爐，長長的白鐵皮煙囪可以伸出屋外。鐵爐是長方體的，有兩層，上層是燒木材的爐灶，下層裝爐灰。平整的爐面上還可放上鍋燉湯和燒水。天氣寒冷，他們把鐵爐搬到街邊，圍爐而坐，喝茶聊天，或只是打瞌睡，也是其樂融融呢。不過不太安全，萬一有小孩不小心碰到爐邊，恐怕會被燙傷！

這就是古鎮人的日常生活吧。

又看見一家開著門的商鋪，正是我最熟悉的蒲江米花糖，品種比過去多得多，包裝也比過去漂亮，可惜今日無人問津。女老板見我們到來，也不招呼，只顧低頭玩手機，不給游客一點面子，那我也懶得買了。

古街上好些老房，已老得不能住人了，特別是轉彎處的老房子，更是搖搖欲墜，不過，反而給人一種滄桑美，在其他古鎮已難見到這樣的原始老屋了。又穿過一條叫龍眼井的小巷，意外見到這里果真藏著一口古井，古井臺由一整塊石料鑿空圓圓滾滾的十分可愛，還真是像龍眼呢。我探頭往里一瞧，清澈得能看見自己的影子，好井??！

遠遠望見古街的盡頭，新豎起一座外貌時尚的觀景塔，據說在塔上可看到古鎮全貌，可惜現在并未開放。我們繞過塔腳就來到臨溪河邊。枯水季節的林溪河，并無景致可言，但夏天這里是游客戲水的樂園。

蒲江縣西來古鎮臨溪河（蓬州閑士 攝于2024年12月29日，圖源：四川方志圖庫）

正有少許失望，卻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兩棵巨大蒼勁的古榕，以他們的壯美姿態征服了我。我驚呼，??！原來西來古鎮的靈魂在這臨溪河邊，難道這是大自然給予西來古鎮的特別厚愛嗎？這天賜的厚愛便是十二棵千年古榕。

蒲江縣西來古鎮臨溪河旁的古榕（蓬州閑士 攝于2008年6月29日，圖源：四川方志圖庫）

雖然在四川各地，在成都，榕樹并不少見，我到過的古鎮都能見到，有些也很有年頭，算得上古榕。然而，如西來古鎮臨溪河畔這樣宏偉壯觀的古榕群落，卻絕無僅有。

最先震驚我的兩棵，那姿態，那氣勢，絕對無樹可匹敵。西來人給他們賦予了形神兼備之名，那棵滿身氣根纏繞、張牙舞爪、橫沖向臨溪河的，叫恐龍樹；而一旁端莊沉穩的，叫觀音樹；有一棵古榕近旁有一棵較年輕的樹，因而叫母子樹；更有一樹尤為奇特，明明是兩棵古榕，因為相愛而靠近，而擁抱，而纏綿，最終合為一體，永不分離，他們的名字，我想你也能猜出了，是的，就是夫妻樹。還有鷹爪樹、英雄樹……共十二棵古榕，就不一一分說了。

前面我說，僅僅是那座文峰塔的存在，就值得我們到西來古鎮一游，現在我要加一句，有了這十二棵古榕，我們到西來古鎮更不虛此行了。他們共同構成了西來古鎮之魂。

作者系列文章

1.

5.西來古鎮之魂‖劉小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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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省地方志工作辦公室

作者：劉小革（女，中國散文學會、四川省作家協會、四川省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格調》雜志美文專欄編輯。退休前任核工業西南物理宣傳部部長。著有散文集《遲到》《有一種痛》。主編四川省散文學會理論部評論文集《讀你》、趙先前散文集《雪崩》并參與《路魂》《川黔散文選》等多部散文集編輯）

圖片：除特別注明外，均為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