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賺錢,有時候不一定非要擠進體面光鮮的行業。當大多數人還在傳統職業焦慮、內卷時,另一群年輕人已經另辟蹊徑,主動投身到小眾職業中。
他們可能是重慶夜色中的機車騎手,是北京豪宅里的收納顧問,是穿梭于品牌與藝人間的搭配師,或是面對一行行數據的標記員……這些職業或許小眾,卻足夠獨特,讓他們憑借一技之長實現了“日薪過千”。而這份看似不錯的收入背后,卻有著不為外人所知的努力、代價和不確定性。
文 |鄭思芳謝韞力
西打
運營 |歪歪
機車約拍,日薪最高時達到2000元
阿金同學 25歲 重慶
最近,網上流行一句話:“特朗普來了重慶,也是這一套。”說的就是重慶目前最火的打卡項目之一——機車約拍。就算是西班牙的小帥、美國的小美來了,也是一樣的“流水線”配方:“抱飛”、騎機車,BGM再懟上一段汪蘇瀧版的《愛丫愛丫》。
而我,算是最早一批做機車約拍的人,去年年初就開始了。只不過那時候,這一行還不像現在這么火,也沒什么固定模板,全靠自己一點點摸索。
一開始沒有固定套路,我們試過各種風格,轉場、配樂、拍攝角度……什么都試。后來發現,有些橋段特別容易火,比如“抱飛”那種,配上汪蘇瀧的歌,流量一下子上來了。我們就開始有意識地去調整,就像做菜一樣,這次加點這個鏡頭、那個轉場,下回再換首BGM,慢慢摸出了一些“爆款配方”。但折騰一通下來,視頻能不能火,還得看運氣。

▲抱飛、機車、汪蘇瀧三件套。圖 / 阿金同學抖音賬號
去年年中那陣子,我們有一條視頻爆了,私信找過來的單子根本接不完,一天排10單,一單398元,從第一天清早拍到第二天凌晨。盯上這門生意的不止我們一家,最火的時候,整個南濱路就像一個大型露天攝影棚,一晚上起碼有十多個團隊在那里拍,機車聲、音樂聲、導演聲此起彼伏。
我們這一行,說沒門檻也真的沒門檻——不需要學歷,只需考個摩托車駕照,然后會拍、會剪,就能組個小團隊開干。我們現在就是三個人:一個騎手、一個攝影師,還有一個出鏡的(一般都是我)。但要說有門檻,那也確實有——你得會運營、會剪輯、會溝通,還要能熬夜,線上沒接到單子,就得隨時準備去洪崖洞線下“拉客”。
我出社會特別早,之前在消防隊干了七年,退下來之后一度很迷茫,學歷不高很難找到好工作。最后,我去一家寵物醫院實習,一個月拿1000多塊錢。這點錢在重慶真的活不下去,我是被生活逼著,才去找兼職。
那時候我已經喜歡機車很久了,正好有朋友在做這個,就說“你來幫忙唄”。我想著,一邊騎車一邊掙錢,那不是挺好?于是白天在醫院上班,晚上出來接單拍攝。
現在競爭太激烈了。光是在抖音上搜,重慶就有小100個賬號在做這個。有時候客人還沒下單,就開始比價格了,“你家怎么比別人貴50塊?”我們也只能堅持把質量做好,畢竟拍攝、剪輯、售后都是我們自己來,總不能因為別人價格更低,我們就把自己搞垮了吧。
你問我“日入過千”是啥感覺? 說實話,在重慶這個地方,日入過千已經超越大部分人,至少生活是真正寬裕了。但這錢掙得也不容易,代價明明白白擺在那兒。
“過千”意味著我幾乎沒有個人時間,從睜眼到閉眼都在回消息、剪片子、搞售后,整個人像是長在手機上;意味著作息徹底亂套,吃飯隨便扒拉兩口是常態,經常拍到大半夜,整個人都是飄的;還意味著收入像坐過山車,這個月運氣好能掙五六萬,下個月流量沒了,可能就幾千塊,心里的焦慮只有自己知道。
我最拼的一次,白天接了私人導游的活兒,掙了2000元左右,晚上又排滿了拍攝,干到第二天凌晨兩點,團隊掙了差不多4000元,我能從中拿到2000 元左右,這樣一天下來就能有4000元入賬。那天忙得飯都沒怎么顧上吃,但非常開心,畢竟在寵物醫院干幾個月,也掙不了這么多錢。
我們主要的拍攝時間都在晚上,有時候客人從外地甚至外國專門飛來,就為了拍一條視頻。我記得有一位越南的顧客,晚上飛機落地,拍完第二天一早她就飛走了,行程極度“特種兵”。還有一位聾啞人姐姐,全程我們靠手機打字溝通,花的時間是平時的好幾倍,但拍完之后,她很滿意,我也跟著覺得特別欣慰。
我也想過,這行還能做多久?看上去,它沒什么太長的前景,競爭壓力大、流量也不穩定,有時候我還會擔心政策風險。但至少現在,我每一天都在為自己打工。
從最開始“為了生活”硬著頭皮干,到現在能通過拍攝認識世界各地的人,聽他們講眼中的重慶,我覺得這份工作不只是掙錢,更是在展示我生活的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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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金同學騎行中。圖 / 訪談者提供
收納師,穿梭在豪宅中,賺體力透支的錢
Fiona 39歲 北京
我日常的工作,是帶著十幾人的收納師團隊,穿梭于北京各個大平層、別墅之間。
我們按小時收費,每人每小時統一158元,但我們給收納師的薪酬不一樣,一般來說收納師領班日薪能破千。但你想一天掙1000元,對應的付出可能是每時每刻秒回客戶消息,深夜還在盯收納方案的修改和確認;也可能是在客戶家連續站上12個小時,邊分類、邊溝通,腦力和體力雙雙透支。
我們團隊干得最累的一次,10個人干了12天,幫一位住別墅的客戶完成了從搬家到收納的全部流程,我每天都得在4層的別墅樓上樓下地跑,協調各個功能區的同事做好對應的收納,晚上累得說不出話,還得硬撐著規劃第二天的工作。
和很多拍張照片就報價的收納公司完全不同,我們堅持每個案子都必須上門預采(提前采集信息)。在這個過程里,我們像醫生一樣問診,觀察客戶的生活動線:鑰匙習慣放哪兒?快遞拆包在哪個角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通常扔在哪里?
我們會打開每一個抽屜和柜門,不是為了窺伺或者評判客戶的生活,而是為了理解“混亂的根源”。比如,我們發現很多家庭衣柜亂,是因為層板太多,只能把衣服疊放,一抽就亂。這時候,我們的解決方案不是教客戶疊得更整齊,而是直接拆掉層板,改成掛桿。
收納師這行,外人看來像是“高級家政”,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從墨爾本大學研究生畢業,到建筑行業摸爬滾打,再到誤打誤撞成為了一名收納師,這條路遠比想象中更“折騰”,也更有趣。
最開始是2021年,我在短視頻平臺上刷到收納師廣告,“年入百萬”的字眼晃得人心動。當時我剛回國,不想再干枯燥的建筑行業,便抱著“選貴的總沒錯”的心態,花5000元報了三天的收納師初級培訓班。
那是行業里經典的“畫大餅”現場,老師說他月薪20萬,做收納不僅能帶學員收學費還能賺客戶的錢,這些聽了誰能不心動,雖然可能只為了讓你繼續掏錢讀中、高級課程。我一咬牙,前后砸了3萬元學費,但回頭去看同班幾十號人,如今還在干這行的不到5個,90%的人連學費都沒賺回來。
只有干久了的人才知道,這一行和網上宣傳的,根本是兩模兩樣。
我在學收納的機構實習,機構按延米(柜子寬度)收費,每延米990元,比如一個2米寬的衣柜就要收費1980元,這是機構從客戶那里拿到的,實際上實習收納師根本拿不到這么多。
當時最讓我觸動的不是能掙多少錢,而是接觸了形形色色的客戶后,發現中國人普遍活在“物品圍城”里——電商促銷囤的貨、舍不得扔的舊物、找不到歸宿的日用品。這些不僅指向空間不夠用的問題,更意味著生活方式的失控。
很多人以為收納就是把東西塞進抽屜,但真正的好收納,是一次“永不復亂”的系統改造。我們會給每樣物品“定位定量”:餐巾紙按使用量留空間,剪刀和指甲刀都有固定位置,衣柜層板拆掉改掛桿,連礦泉水瓶都標簽朝外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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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ona收納團隊改造后的空間。圖 / 訪談者提供
最讓我自豪的,是服務后的長期效果。有客戶一年后告訴我:“家里還是你們整理時的樣子。”其實也是幫客戶重建了生活的秩序。
這一行門檻其實并不低。團隊成員必須學完中、高級收納課程,還得是“生活愛好者”:要認識護膚品品牌、懂廚房工具分類、明白兒童玩具怎么收,最好還得有英文基礎,因為客戶海淘的化妝品標簽大多是外文。但是如果你從不護膚、化妝,可能連客戶的口紅和粉底液都分不清,就談不上收納了。
日子好的時候,依靠高昂的收費和源源不斷的學員,收納培訓機構能夠活得相當滋潤,但市場很快就開始變化。
從去年開始,大量家政公司轉型做整理,小紅書上還出現了不少“學一單就接單”的野生收納師,有時候團購套餐甚至壓到幾十元一小時。但我也會反向找適合我們團隊去服務的客戶,不符合標準的單子不接,寧愿少賺也不降低服務質量。有一次客戶想省錢,說“表面整齊就行”,我直接勸他:“那您找小時工更劃算。”
如今,我個人在團隊每月收入高時能有大幾萬,遠超之前所在的建筑行業。但更讓我有成就感的,是客戶那句:“老師,你們把我生活改變了。”從被質疑“高學歷干家政”,到被尊稱為“老師”,這份職業讓我看到:真正的收納,不是整理物品,而是梳理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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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ona 和團隊收納中。圖 / 訪談者提供
服裝搭配師,搭4套衣服賺1200元
安 23歲 佛山
我是學音樂出身的,和服裝行業八竿子打不著。去年剛畢業,我意識到現實很殘酷——靠音樂謀生,太難了。還好我從小就很臭美,高中開始就專門研究起穿搭,大學時更是把各種風格都試了一遍。站在畢業的十字路口,我認真思考:要不要把搭配變成職業?
我在短視頻平臺關注了一位服裝搭配師,看他分享的工作日常,心里那顆種子悄悄地發芽了。去年9月,我帶著自己攢下的4萬塊,報了他的“弟子班”。學費確實不便宜,但我看中的不是課程本身,而是入行的敲門磚——資源、人脈,還有實戰機會。
有行業里的人領進門,讓我有了給品牌方做搭配的機會。有一次,接到的需求是給駱駝的春夏系列做搭配,他們希望轉型,吸引更年輕的消費者。我就在保持戶外功能性的基礎上,通過搭配注入潮牌元素,讓它變得更酷、更年輕。比如在展示一款經典沖鋒衣時,不只是搭配了規規矩矩的戶外褲和徒步鞋,還會配上有結構設計感的半裙,或是一條色彩鮮艷的機能風腰鏈,上面掛上戶外手套來做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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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服裝品牌搭配工作的安。圖 / 訪談者提供
今年春天,我開始獨立接單。最開始做線上搭配,每個月就賺幾百塊,多的時候1000塊出頭。那時候,生活全靠存款撐著,心里特別沒底。
直到5月份,我入職了一家跨境電商公司,負責歐美女裝的搭配拍攝,心態才好了很多。公司按件計酬,拍得越多賺得越多。現在我每個月能拍2000多件,提成加底薪能拿到七八千元。真正讓我“日薪過千”的,還得是外快。比如給一位藝人做搭配,挑4套衣服,每套300元。因為風格正好是我擅長的潮牌系,一次性收入就能有1200元。
在佛山這樣的城市,如果能一直保持這樣的收入,我可以過得相當寬裕。但那樣的話,我就要讓渡出所有的個人時間。公司是單休,白天在公司拍七八十件衣服,下班后要繼續做外面的方案,可以想像有多累。
這大半年,我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客戶。有一位在東南亞和中國之間奔波的自由職業者,為了心儀的男生,想找人打造一個“膠囊衣櫥”——用最少的衣服適應從東南亞到中國南北方的氣候變化,還要能應付展會、約會等各種場合。我給出的報價是每套50元,沒想到她一次性要了10套搭配。
做服裝搭配師,意味著你的審美得隨時經受住考驗。之前有位博主找我做搭配方案,正好她喜歡的風格是我的舒適區,我也是給了方案后才知道,她同時找了三個搭配師,其中包括一個美院學生和我,明顯是在做“比稿”,看誰更有性價比。好在最后她也比較滿意我給的方案,還主動幫我宣傳,帶來了不少新客戶。
我還會接一些線下陪購的單子,也就是陪別人逛街買衣服,順便做搭配。第一次是一對客戶約我在廣州東山口見面,男生穿著緊身西裝,女生一身休閑運動裝,風格天差地別。
那個下午,我從三點陪著逛到了晚上七點,男生是個“衣架子”身材,氣質里帶著點痞帥。我把他帶進一家先鋒潮牌店,搭了兩套帶點朋克元素的造型,他試穿后很滿意,當場買了700多元的衣服,我也拿到了400元的陪購費。
但到了女生這邊,我出現了一些誤判,她素顏而來,穿得特別休閑,我以為她會喜歡甜美風格,結果逛了一些店,她都不感興趣。后來我才知道原來她內心喜歡的是叛逆、個性的穿搭,只是平時不敢嘗試。最后她什么也沒買,我也沒好意思收她的錢。
那次陪購經歷讓我明白,線下和線上完全不同。線上你只需要對著圖片提建議,線下卻要察言觀色,還要給足對方情緒價值。這錢也是真不好賺。
現在我的月收入高的時候能過萬元,公司穩定接單加上外面靈活的項目,讓我在這個行業站穩了腳跟。但如今,這一行的競爭也越來越厲害,門檻不高誰都能做,要做出名堂,必須有自己的風格和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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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裝搭配工作中的安。圖 / 訪談者提供
也有人問AI會不會取代我們?我覺得短期內不會。搭配是很主觀的事,需要理解和溝通,機器很難替代人類的審美和共情。
給AI出題,一題幾百到上千元不等
六六 40歲 某三、四線小城市
和大多數北漂一樣,30多歲時,我從北京回到了老家,一個三、四線小城市,工資也從互聯網公司幾萬元的高薪,降到了每月只拿三四千元。自然而然,我想到了兼職。
打開招聘軟件,AI數據標注的需求非常多,這個工作也早就不是多數人想的那樣:門檻低,工作枯燥,從早到晚對著電腦,機械地做圖像識別、分類。相反,如今很多AI數據標注都會寫明“碩博優先”,時薪從幾百到上千元都有,而且對應聘者的專業要求非常細,幾乎和高考一樣,有醫學、文學、理科等等分類。一些數據標注的活兒,會專門找參加過數學、物理等奧賽競賽的人來做,甚至還有公司寫明要招會算命的。
簡單來講,我們這批碩博生的兼職工作是給AI判題、出題。比如我是心理學專業,我就會出很多心理學領域相關的題目。從學科角度看,AI的能力已經很強了,它有了一個學科的基本框架,比如心理學有一組詞是“氣質”和“性格”,前者代表一個人先天的樣子,后者則是后天培養出來的,AI知道并且會應用這個理論,只是它偶爾還會弄混,我就需要給它糾正這種很細的問題。
我的工作當然不是那么簡單,隨便出一道題都行,題目基本都是碩士小論文級別的難度,知識運用很復雜,如果出題的要求是把AI難倒,就更難了。每次,我基本要從0到1開始搭建一個復雜場景里的問題,然后要寫出這個題的解題思路,有哪幾個得分點,再根據得分點給AI的回答打分,整個過程有點像編寫教科書后面的參考答案。
從得分點看,AI相對欠缺的是“情感”力,它能識別情緒,但是廣度、深度都不夠。當它面對復雜的生活場景問題時,反應往往和真人心理咨詢師有差距。比如一位媽媽咨詢孩子成長的問題,真人咨詢師能從表情、動作等細節反應過來,媽媽問出這個問題,焦慮到什么程度了,要怎么安慰她。
但AI在任何時候都只會表面安慰一下,重點放在怎么解決,就像刻板印象里的直男一樣,給你分析步驟、羅列方案。但在心理咨詢中,重要的從來不僅是提供方案,而是體會咨詢人的心情,這恰恰是AI缺乏的。
不過,這些能力并不是完全無法訓練,我在得分點里會告訴它,要怎么安慰人等等。模型也的確正在往更深的共情方向慢慢進化。有一次,我對AI說“我沒事”,它竟然能明白這句“沒事”并不是真的沒事,而是一種需要被安慰的表達。
只是,隨后它給出的安慰表述又有局限,很假,安慰不到人。我覺得這是AI本身的問題。設想一下,平時跟朋友傾訴,朋友有時會拿自己經歷或者別人的經歷舉例子、給到安慰,但是AI沒有自己的生活,說出來的話會很干巴。有趣的是,我身邊依然有很多人喜歡和AI聊天,對他們來說,這種“假假的共情”已經足夠了,被看到、被回應、被支持,已經超越日常生活很多了。
我還是認為,AI在短時間內尚沒辦法真正取代心理咨詢師的工作,因為在一些極端場景里,心理咨詢師能從一點信號看出這個人的心理狀況危險,及時干預,而且有底線的心理咨詢師懂得與咨詢者溝通的邊界,不讓對方依賴甚至愛上自己,這些都是當下AI無法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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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與咨詢者沒有溝通邊界,容易讓人產生依賴。圖 / 《她》
這個工作,有時候讓我感覺到很魔幻。當下,AI和人的界限確實在變得模糊,AI在努力學習情感識別,體會不同語言、情景背后情緒的細微之處,但人卻在追求要像AI一樣有效率,本質就是不對附近的人和事情投入過多情感,而這通常會造成內耗。
我在北京工作的時候就有這種感受,整個氛圍是高效率的環境,要適應這里,需要“沒有心”“不著力”,這樣才能提高工作效率。如果每個事兒都用心,容易內耗。但追求高效的信念也有坍塌的一天,很多人找我聊天時都是一個“破碎”的狀態,我也是從這些例子里決定辭掉北京的工作。
坦白說,我實際拿到的工資并不是按照時薪來給的,每道題都有不同的工資,從幾百到幾千元都有,如果用英語或者小語種來回答,可能系數能乘以2。
這個工作的報酬,優于我目前所處三、四線小城市大多數人的收入水平,但這個錢賺得一點也不輕松。最復雜的一道題,我四處查資料、看文獻,用word文檔寫了6頁的理論依據,然后濃縮到幾百字再給AI看,做了整整4個小時,期間連廁所都沒去。交上去之后,還要經歷一輪質量驗收,合格后才發薪水,而這個環節,數據標注師和審核員經常會發生爭執。
比起工資,我更看重轉行機會,想著要不要直接往全職的數據標注轉行,現在不少AI公司都在尋找有心理學背景的標注師,AI陪伴也是創業的一大方向。
不過,后來我想想還是決定放棄。我覺得,這絕對是個短暫的行業。試想一下,全國各地的碩博生都來教AI,它不分晝夜地學,還會舉一反三,可能很快就會把所有“師傅”都替代掉了。
給演唱會粉絲編頭發,3天賺3730元
Moon 22歲 沈陽
我是大學生,擺攤給人編頭發的靈感來自室友。
兩年前,張杰在沈陽開演唱會,室友兼職回來告訴我,演唱會周邊攤位其實是“全國巡回”。不少擺攤團隊會跟著演唱會走,老板全國跑,哪里有場次就在哪里落攤,從賣周邊到現場編發、化妝全包,每到一個城市就雇傭當地的大學生做兼職,一天給100元,老板本人一般不會下場,一天卻能賺幾千元。
我算了一下,這種活我也能干,由于人手限制,我決定只做化妝、編發。我學傳媒,這兩樣對我都不難,編發不用囤多少貨,只要絲帶、發卡,幾乎是零成本。常見的發型也就幾款:從頭頂直接編到尾巴,或雙馬尾,加一條應援色絲帶,價格通常每位30到45元,化妝按120元一位。
我執行力很強,發現賺錢機會,兩個月后就出攤了。粉絲看演唱會,編發的需求是最多的,絲帶、亮片一上頭,遠遠地就能看出是“應援妝”。歌手里面,汪蘇瀧讓我真正見識了粉絲的消費力。我準備了99米粉色絲帶,排隊編發的人一個接一個,絲帶明顯不夠,我把自己頭發上的絲帶也拆下來給顧客用。汪蘇瀧連開三天,我也連擺三場,結束后一算,三天賺了3730元。
做久了,你也能看出哪些粉絲“消費力”更強。這和歌手風格、火不火、代表作多少關系不大。穿得體面的白領粉絲愿意花錢,但往往會去商場里的門店做妝造,不一定來攤位。反倒是那些手里拎著大包和自制周邊的人是我們的目標客戶,她們或許沒有白領有錢,但更舍得花錢,愿意為了偶像花心思準備物料,通常也愿意花幾十塊錢讓自己漂亮一點。在汪蘇瀧的演唱會現場,我見過不少穿禮服、戴亮片、貼鉆的粉絲,有的甚至像要參加婚禮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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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on去汪蘇瀧演唱會場館周邊擺攤時,準備的編發、化妝工具。圖 / 訪談者提供
我喜歡這個工作的一點是,演唱會像個溫柔的空間,平時印象里劍拔弩張的親子關系,在這里也是溫馨的。有媽媽請假帶高三女兒來看演唱會,也有年紀更小的女孩由父母陪同前往,家長不進場,在外面幫她們看包,等她們出來。父母也愿意看到孩子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要說擺攤賺錢的秘訣,第一要素就是“位置”,幾乎決定了大部分的收入。每次我都會去場館附近的商場優先占位,因為那里不用風吹日曬,提前到的粉絲會去商場里逛。和大家想的不一樣,商場其實不會趕走我們擺攤的人,很多商場現在還愿意配合粉絲,在大屏上做應援。這時候,攤位生意往往會更好。
商場里,最好的點位通常是一樓入口處,顧客一進來就能看見你,要么就是應援大屏附近,粉絲排隊打卡,人流最密集。
和全國“跑巡回”的老板相比,我最大的優勢是靈活。現在擺攤的人很多,競爭真實存在,老板們因為有車費成本,不愿意降價太多。有個從南方來、做編發生意的大姐跟我說:“要是(喊價)25元,就不值從外地跑一趟來了。”但我的標價是根據客戶意愿,在30元底線附近做上下浮動,給每個人價格都不太一樣,有時忙起來我記不清具體價格了,直接問顧客:“剛剛說好是多少錢來著?”
除了位置,我拉攏客戶的獨特方法,是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一些。有的顧客看到我是年輕女孩,會懷疑技術,所以我干脆給自己也編一個發型,化好妝再出攤。好幾個顧客都是逛了一大圈,最后又走回我的攤位:“還是你編得最好。”
我之所以擺攤是因為缺錢。我讀的是藝術類學校,學費一年兩萬五,加上每月2000元的生活費,家里給的勉強夠用,但想要出去玩,不好意思再向家人開口,就做起了兼職。我在沈陽做過奧萊兼職店員,一個小時20元,朋友當過群演,一天75元,這些兼職都需要從早站到晚。打工的錢真不好掙,編頭發算是我短時間賺得最多的路子。
雖然擺攤能賺錢,但我并不打算畢業后繼續做這個生意,時間長了就會明白,做小生意這條路絕不輕松,現在擺攤競爭很激烈,位置難搶、價格透明,不確定性也很大。
比如今年,我聽說汪蘇瀧在北京要連開三場演唱會,按照之前的經驗,我覺得大有可為,約室友一起去北京擺攤,我們晚上9點從沈陽坐慢車,第二天6點到北京,結果傻眼了,北京的編發價格比沈陽低很多,基本在30元以下,有些甚至喊到19.9元,我們忙活了半天,才把路費賺回來。
編發也不是那么輕松,一天至少要連續編五六個小時,整個人彎著腰,手腕不停,越到后面,腰酸得站不動,我手上甚至還起了倒刺,就是那種干農活才會有的倒刺。所以我常常想,也許以后還是踏踏實實找份班上,更現實一些。
大廠失業后做助浴師,日薪最高2000元
李國強 40歲上海
我之前一直在一家互聯網大廠工作,后來因業務線調整被裁了。失業后,我主要在養老行業里摸索,2024年開始做助浴師,一單的收費在460到520元之間,一天最多能接四五單。隨著客戶越來越多,我也開始招兼職,現在是帶著十多人的小團隊在做。
我知道這個行業有很多未被滿足的需求。我奶奶臥床很多年,剛開始,幾個姑姑還能每天給她擦洗,但隨著臥床時間越來越長,大家也忙,沒法保持規律的清潔,房間里會有很明顯的味道。這個細節,我記得很深。
很多人想象的助浴,就是帶一些設備,上門給老人洗個澡。可真正入行才知道,這里藏著太多不為人知的細節。沒有行業規范可循,我便憑著互聯網大廠的流程思維,硬生生打磨出一套專屬SOP:上門先摸老人的脈搏、問清疾病史和心理顧慮,再檢查熱水器功率;冬天提前兩小時提醒家屬開空調,尤其是碰到身體較虛弱的老人,洗浴時間嚴格控制在20分鐘內;為了不讓老人仰頭看人覺得壓抑,團隊所有人都堅持半蹲服務,平視著和老人聊天。
助浴師確實是我此前從沒做過的體力活,很多時候,連浴缸都需要自帶,一個2米長的太空鋁板材浴缸,可以拆成三節攜帶,每節都有十多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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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十多斤的浴缸上門助浴。圖 /訪談者提供
去年夏天,我扛著三節浴缸上樓下樓,像是在40度的天氣出門搬磚,頭頂密密麻麻的汗。有一位老人住的房子比較小,整個浴缸放下之后,人都要踮著腳走路。洗澡時,窗戶要關起來,沒有空調的家里,空氣基本上不流通,我戴著口罩,汗水一滴一滴地滑進眼睛里,也顧不上擦。
在上海,大部分70歲以上的老年人都只有一個孩子,后者大多數是70后,正處于事業、家庭的忙碌階段。很多老人獨自居住在上海老弄堂里,光線很暗,沒有電梯,樓梯還不是混凝土或者水泥砌起來的,是木頭的。有一次,我扛著設備往上爬,吱吱呀呀的聲音很恐怖,感覺樓梯隨時要塌了。
讓我印象很深的一個家庭,老爺爺84歲,小腦功能退化,坐著的時候看著完全正常,站起來就很容易失去平衡而摔倒。他的愛人79歲,一頭白發,是氣質很溫和的讀書人。她照顧他四年半,如今已經完全力不從心。但家里依舊整潔、沒有味道,你能感受到他們在努力保持生活秩序。
其實,助浴這個行業,早在疫情前就有爆發趨勢,如今需求越來越多,招人也容易。這一行的工資水平在服務業里也算不錯,一天服務4位老人,基本能日入1000元以上,所以你能看到很多宣傳這個的短視頻,這背后是一批興起的助浴公司,夫妻檔創業。
想把團隊做大的時候,我還去日本和國內的濟南、重慶考察過,這些都是老齡化問題比較嚴重的地方。都說“養老看日本”,我們確實離日本有不少差距,比如費用,日本老人只要到了一個年齡段,達到了某些身體指標,助浴費用政府會管,報銷比例很高。
我組建團隊招人時,不少人看到工資不錯,信誓旦旦地來應聘,但一進老人家里就傻眼了。
需要助浴的老人,幾乎都是臥床或者只能半自理的高齡人群,或者就是殘障人士。有些人甚至一兩年都沒洗澡了,身上發癢、發疼,有褥瘡,還有人患上了皮膚病。大部分老人身體狀況也都很虛弱,頭發稀疏,皮膚松弛,沒有肌肉感,抱著很輕。有人來試了幾天,最后告訴我“忌諱做能量太低的工作”,就走了,確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這個工作內容。
我能接受,一方面是把它當成后半生事業打造,另一方面,也是和一群老人有了實實在在的聯結。最開始,他們可能有點介意陌生人碰自己,想快點弄完,我們主動聊天做心理按摩時,對方也會比較緊繃;但隨著老人們開始信任你,就會定期叫子女安排助浴服務。
我手上很多老客戶,每個月都會洗兩三次,有時候,他們見到我會說:“洗不洗倒是無所謂,主要想和你聊聊天。”有一次洗完澡,那位老人的老伴還堅持把我送到小區樓下,跟保安強調說,不要收我停車費。諸如此類的時刻,也是我繼續做下去的動力。
文章為每日人物原創,侵權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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