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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深水財經社 納蘭
2025年11月的資本市場,萬科的股債雙殺震驚資本市場。
“21萬科02”債券單日暴跌超40%,價格一度了打了七折,萬科A股股價創十年新低,前三季度280億元的凈虧損讓這家地產龍頭徹底褪去光環。
混亂中,有投資者翻出三年前的舊聞。2023年6月,劉姝威因滿獨董六年任職上限從萬科卸任,這位曾以600字短文戳穿藍田股份造假神話的“打假英雄”,在萬科獨董任上領走360萬元薪酬,卻未能為投資者提前拉響警報。
從“藍田終結者”到“沉默的獨董”,劉姝威與萬科的六年糾葛,讓這位傳奇學者的光環熄滅,也讓所有A股的獨立董事們無比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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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藍田到萬科
劉姝威的名字曾經與中國資本市場的打假史綁定。
2001年,時任中央財經大學研究員的她,在《金融內參》發表《應立即停止對藍田股份發放貸款》一文,僅600字就戳破了藍田股份“每畝水面產魚3萬元”的虛假泡沫。
文章引發銀行停貸、股價暴跌,藍田最終退市,劉姝威也因收到死亡威脅而聲名鵲起,成為中小投資者眼中的“守護神”。
這份“打假光環”為她鋪就了獨董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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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6月,“寶萬之爭”落幕后的萬科董事會換屆現場,經大股東深圳地鐵提名,劉姝威以獨立董事身份當選,同時兼任審計委員會委員。
她在就職聲明中強調三大任職理由:“十幾年要求學生必讀萬科年報”“以獨董身份維護中小股東利益”“寶萬事件具有行業示范意義”。
此時的她,被市場寄予厚望,認為有這位赫赫威名的財務專家坐鎮,理應能守住萬科的財務防線。
任職初期,劉姝威確實延續了“敢說敢言”的風格。2018年1月30日,她以萬科獨董名義發布《給證監會并劉士余主席的信》,直指寶能系鉅盛華旗下7個到期資管計劃違規持有萬科6.89%股份,請求證監會下令立即清盤。
這封公開信威力驚人,當日萬科A股價大跌6.76%,市值蒸發超200億元,房地產板塊同步大幅震蕩。
隨后她再發《寶能的“顏色革命”》一文,將炮火升級,指責寶能用違規資金收購萬科、南玻等企業,建議多部門聯合調查并沒收其非法獲利。
在寶萬之爭的余波中,劉姝威以“護盤者”姿態站穩腳跟,與當時的萬科管理層堅定站在一起,確實不枉他們給劉姝威開出的60萬元/年的獨董薪酬。
沉默的風險
梳理劉姝威2017-2023年的萬科獨董生涯,兩條線索清晰交織:堅定阻擊寶能系入局和對萬科自身風險的持續沉默。
在針對寶能的“戰役”中,她始終保持高調。2018年4月,面對鉅盛華“資管計劃已合法續期”的辯解,她連發五問,質疑續期程序的合規性,甚至點名浙商銀行違規提供資金支持。
這種“窮追猛打”的風格,與當年揭露藍田時如出一轍。最終,寶能系不得不公告清算相關資管計劃,市場將此視為劉姝威的勝利。
但回到萬科自身的經營軌跡上,劉姝威的身影逐漸模糊。翻閱萬科2017-2023年年報及公告,除了針對寶能的公開信,她從未就公司經營策略、財務風險發表公開過任何質疑。
而這段時間,萬科的財務數據已悄然亮起紅燈。
營收端,2021年達到4527.98億元峰值后,2022年微增至5038.38億元,2023年便回落至4657.39億元,增長勢頭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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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利潤的下滑更為刺眼,2020年415.16億元的峰值,到2023年僅剩121.63億元,三年時間下滑了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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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資金狀況和償債能力更為之名。深水財經社回顧當年數據,就在劉姝威擔任獨董的2017年至2020年,萬科資產負債率一直高居80%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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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奇怪的是,在萬科資產負債率最高的幾年里,萬科反而平安無事,而從2021年開始萬科資產負債率開始下降之后,萬科的資金鏈反而愈發緊張。
這極可能與萬科的龐大的存貨有關系。在2020-2021年,萬科的存貨賬面價值均突破萬億達到歷史峰值。而之后存貨的大幅下降,主要源于之后拿地速度大幅放緩,同時手里的存量項目出現大幅減值。
數據顯示,萬科從2019年開始計提資產減值損失,2021年達到25.14億,2022年為4.5億,2023年34.9億,2024年71.68億。
不過這么點減值損失相對于龐大的存貨規模來說,只能說是九牛一毛,說明萬科在計提減值損失已經是非常保守,進入2022年之后,隨著新房銷售持續低迷,二手房價持續下行,開發商的存貨賬面價值已經遠低于實際銷售價格。
所以萬科的存貨下降,可能更大原因還是停止拿地,新開發項目完成量大幅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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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同負債已經可以說明萬科動銷嚴重不暢。數據顯示,萬科2018年合同負債達到峰值1305.29億,之后逐年下滑,到2023年下滑到了744.72億。
作為房企“未來營收蓄水池”,萬科的合同負債下滑速度已無法支撐營收增長。而這些數據在年報中均有明確披露,但作為審計委員會成員的劉姝威,從未公開提示過相關風險。
2023年6月,劉姝威因“獨董任職滿6年”的監管限制正常卸任,離職公告中僅提及“履職期間恪盡職守”,這句話也成為一句絕佳的諷刺,難道是簽字很勤奮嗎?
一年后,萬科2024年財報顯示全年虧損494.78億元,成為上市以來首次年度虧損;2025年前三季度再虧280億元,有息負債超3600億元,最終走上債券展期之路。
互聯網總是有記憶的。在2021年11月,有媒體對劉姝威提問:“獨董該如何去發現上市公司的財務問題?在履職中如何做到真正獨立?能否請您回憶下任職萬科獨立董事的大概工作情況?”
劉姝威在朋友圈發文表示,“我們的職責是保證萬科財務的真實性和財務安全,萬科財務方面的問題一定要由審計委員會發現和提出,絕不允許投資者提出后,我們才發現”。
在2025年10月,劉姝威在朋友圈回應“獨董是否為花瓶”的質疑時,目前我們亟須消除獨立董事充當“花瓶”的土壤和生態環境,因為這對上市公司和獨立董事都是危險的。上市公司聘請獨立董事的質量也會成為投資者評價風險的一個指標。
這番言論與萬科隨后爆發的危機形成荒誕對照,那些她聲稱“嚴格審查”的財務數據,最終還是以虧損驚雷的形式,由市場率先發現。
為何“打假英雄”失靈
從藍田到萬科,劉姝威為何會“失靈”,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因為從獨董個人來說,所處的位置不同,立場可能也不會相同。
所以既有可能是主觀原因,比如她會不會先入為主的就認為萬科沒有問題,或者拿著60萬一年的薪水,怎么可能跟萬科管理層唱對臺戲呢?人性經不起考研。
也有可能是客觀原因,萬科體系龐大,劉姝威掌握信息不足,有可能也確實發布不了問題。
但是作為獨立董事,且是董事會審計委員會成員,劉姝威作為一名財務專家,如果通過表象的財務數據和資產結構,還無法做出風險的判斷,那這個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的。
哪怕是并不是獨立董事的任澤平,他在恒大擔任研究院院長期間,也曾經對恒大管理層提出防風險的意見。而劉姝威是否提出過,我們不得而知。
從制度上來說,獨董的在“身份悖論”下的獨立性是缺失的。獨董制度的核心是“獨立監督”,但劉姝威的任職起點就埋下隱患,她由萬科大股東深圳地鐵提名,而深圳地鐵與萬科管理層深度綁定。
在“寶萬之爭”后,維護管理層穩定成為當時的核心訴求,劉姝威的“護盤者”角色,本質上是大股東與管理層需求的延伸。
這種身份偏差讓她的監督重心發生偏移。任職六年,她將大量精力用于對抗“外部威脅”寶能系,卻忽視了“內部風險”的積累。
與藍田股份時期“外部學者”的獨立視角不同,作為萬科董事會成員,她的言論需兼顧“維護公司穩定”的責任,這種雙重角色讓她難以像當年那樣“直擊要害”。
當獨董的飯碗端在大股東手里,監督的牙齒自然會變軟。
其次是行業周期與財務造假的本質區別。劉姝威擅長的是識別“藍田式”的財務造假——通過虛假合同、偽造收入等顯性違規行為操縱利潤。
但萬科的危機,源于房地產行業“高杠桿、高周轉”模式的系統性崩塌,這種風險具有隱蔽性和滯后性。
2017-2023年,房地產調控政策密集出臺,從“三道紅線”到集中供地,行業邏輯從“規模擴張”轉向“風險防控”。萬科的存貨減值、銷售下滑,是行業下行的必然結果,而非單一企業的財務造假。劉姝威的財務分析能力,在系統性風險面前顯得力不從心。
她能看穿虛假的利潤數據,卻難以預判政策轉向帶來的行業寒冬。
最后是獨董制度的先天缺陷。根據萬科公告,劉姝威作為獨董每年僅出席數次董事會及相關會議,獲取信息的渠道局限于公司提供的財務報告和管理層說明。
盡管她強調“審計委員會審查嚴格”,但三人組成的審計委員會中,僅有兩人是獨董,且缺乏足夠的時間和資源對萬科全國上千個項目進行實地核查。
事實上,除萬科外,劉姝威還擔任過格力電器、中光學等多家境內上市公司的獨立董事,也曾出任港交所上市的深石收購企業有限公司獨立董事。
2022 年 6 月,盾安環境在格力電器完成對其控股權過戶后的董事會換屆中,提名劉姝威為獨立董事候選人。值得注意的是,此次與她一同被提名的另外兩位獨董候選人,均為格力電器時任獨立董事。由于格力電器與盾安環境存在大額關聯交易預期,這一提名安排還引發了市場對獨董獨立性的質疑,不過后續并無公開信息確認劉姝威最終正式出任該職務。
2020年她接受柔宇科技獨董任職,2021年柔宇科技撤回上市申請遭市場質疑時,她還發文回應稱是因股東結構中 “三類股東” 問題,而非公司經營或技術問題。
從這些經歷看,劉姝威到底是以為一個監督真的身份擔任獨董,還是只是為了多拿一些獨董津貼,為公司站個臺呢?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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