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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首發 | 金角財經(ID: F-Jinjiao)
作者 |羅夏
48小時內,中國大模型領域的兩只“獨角獸”——智譜與MiniMax先后叩響港股大門,“全球大模型第一股”的討論迅速升溫。
但在水面之下,當AI投資從“講故事”進入“算回報率”階段,資本市場開始做一件很殘酷的事:不再問你做得有多酷,而是問——十年后,誰還離不開你?
一邊,是向下扎根、試圖成為AI時代“水電煤”的智譜;另一邊,是向上生長、不斷制造更炫酷“電器”的MiniMax。
當AI “基建派”與“應用派”在上市路口迎面相撞,這已經不只是兩家公司之間的較量,而是一場關于AI產業最終價值歸屬的正面對照。
生而不同:兩種路線
兩家公司的分野,并不是在上市前才顯現,而是在創立之初就已寫入基因。
如果把AI產業比作一座正在建設中的現代城市,那么智譜選擇先修電網、水廠和操作系統;而MiniMax,則選擇率先點亮霓虹燈,讓城市“看起來很繁華”。
但是,霓虹燈越亮,越需要穩定的電壓。而修電網的人,通常不會出現在夜生活的合影里。
智譜的起點,是清華大學實驗室,路線也始終保持著“學院派”的克制與耐心。
它堅持全棧自研GLM架構,從模型結構、訓練框架到工具鏈幾乎不依賴外部閉源體系。與“在別人的操作系統上做應用”不同,智譜更像是在從零編寫一個AI時代的Windows或Android。
這是一條典型的重投入、長周期路徑。但它的目標也足夠清晰:成為AI時代的“發電廠”,通過API(模型即服務)向企業和開發者持續、穩定地供給底層能力。
截至2025年6月30日,智譜的模型已服務超過8000家機構客戶,賦能約8000萬臺設備,覆蓋科技、金融、醫療等多個關鍵行業。這種規模化、跨行業的滲透能力,正是基礎設施型公司的典型特征。也正因此,智譜在OpenAI的內部文件中,被點名為國際市場中最具威脅性的競爭對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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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niMax的路徑,幾乎完全相反。
這家公司選擇了一條更“輕”的捷徑:先做出能被用戶直接感知的爆款產品。
盡管同樣擁有自主研發的Abab系列模型,但其戰略重心和市場聲量,更多來自于將技術快速轉化為應用層產品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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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AI對話、陪伴,還是音視頻生成,MiniMax更像一家典型的互聯網公司:強調快速迭代、即時反饋和用戶增長,用前端產品的爆發力迅速打開市場認知。招股書顯示,公司營收超7成來自于toC產品,尤其是海螺AI、Talkie/星野兩款應用,合計占據了總營收的6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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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而言之,智譜試圖構建的是“基建系統”,去定義AI時代的底層規則;而MiniMax更希望成為“垂直電器品牌”,在具體應用場景中占領用戶心智。
這兩條路徑,并沒有絕對的高下之分。但在一個技術仍處于高速演進期的行業里,選擇做“底座”還是“應用”,本身就決定了長期價值的天花板高度。
拆解招股書:含金量對決
在資本市場,所有宏大敘事,最終都會被壓縮成兩個問題:你的商業模式,到底靠什么賺錢?這種賺錢方式,是否具有長期壁壘?
從招股書披露的數據看,智譜與MiniMax的差異,并不在“有沒有收入”,而在于在兩者不同的商業模式下,收入從哪里來、穩不穩定、可不可替代,以及同樣關鍵的:能否保證足夠健康的毛利率。
智譜的“發電廠”模式,是把AI做成基礎設施,其商業模式以B端和G端為核心。
根據智譜招股書,其歷年收入全部來自通過MaaS平臺提供大模型服務。2024年全年收入達到2.63億元,2025年前6個月收入1.62億元,根據往年130%的年復合增長率計算,2015年全年收入將在7.18億以上。
值得注意的是,自2024年起,海外客戶開始產生收入,到2025年上半年,海外客戶貢獻的營收已經占到11.6%,說明其出海初見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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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結構本身,就已經清晰勾勒出智譜的定位:不是賣功能,而是賣“底層能力”。
這種模式的硬核之處,首先在于極高的粘性和可持續性。政企客戶一旦將核心業務接入底層模型,所涉及的不只是技術遷移,更牽扯數據安全、業務流程與組織協同,替換成本極高。其79%的年復購率,正是這一特征的直接體現。
這一模式還意味著可觀的毛利率。招股書顯示,智譜自2022年至2025年上半年,毛利率基本維持在50%以上。要知道,以高毛率著稱的騰訊,去年全年毛利率是53%。作為一家尚在研發投入期的初創公司,智譜能做到50%以上毛利率,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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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開發者側,智譜的基座能力也開始顯現出變現效率。其AI編程訂閱制產品上線僅兩個月,年度經常性收入(ARR)便突破億元,說明當模型真正進入生產環節,付費意愿并不依賴營銷,而源于效率本身。
以API為載體,交付通用智能,而不是一次性的定制項目。這種模式不只是SaaS的延伸,更是云計算的下一層抽象——把“智能”變成基礎設施。這便是智譜的核心路徑——MaaS(模型即服務)。
招股書顯示,截至9月末,智譜模型已賦能全球1.2萬家企業客戶、覆蓋逾8000萬臺終端,平臺上聚集超270萬企業及應用開發者,并對接超4500萬開發者生態,API場景越廣,數據反饋越多,模型能力越完善,形成“數據—模型—開發者—應用”的飛輪。
招股書顯示,2025年11月,智譜日均token消耗量為4.2萬億。而OpenAI的API每分鐘調用60億tokens,相當于日均8.64萬億,僅為智譜的兩倍。
MiniMax的“應用店”模式,則是把AI做成爆款產品。
其商業模式聚焦C端訂閱與應用內購買,通過爆款應用快速獲取用戶與現金流。根據MiniMax 招股書,2025年前9個月,其收入為5344萬美元,其中應用相關收入達到3802萬美元,占總收入的 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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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模式的優勢非常直觀:起量快、變現快、現金回收速度快,對資本市場的吸引力毋庸置疑。
但短板同樣擺在眼前。
首先就是較低的毛利率。招股書數據顯示,2023年至今,MiniMax的毛利率從未超過25%,尤其在2024年,毛利率更是低至12.2%。
為何毛利率如此之低?為不斷獲客而產生的海量營銷投放是重要原因。據招股書數據,2024年MiniMax收入3052萬美元,折合人民幣2.15億元,是智譜的69%;同期MiniMax的營銷開支是其營收的2.8倍,達到8700萬美元,折合人民幣約6.12億元,是智譜的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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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到應用層競爭激烈、產品可替代性強,MiniMax的高昂營銷投入與低毛利顯然并非短期挑戰,而是需要長期面對的問題。
但另一個高毛利率指標,成了MiniMax招股書中最亮眼的存在——即B端業務(開放平臺及其他基于AI的企業服務)毛利率高達69.4%,在最擅長的C端毛利僅為4.7%的情況下,MiniMax卻將自己不太擅長的B端毛利率做到了如此之高。
要知道,國內字節、阿里等大廠當前階段API毛利率為個位數,中小云廠商甚至是負數。Minima一枝獨秀的高毛利率水平,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
“學費”交哪兒
根據兩家招股書顯示,2025年上半年智譜虧損17.52億,MiniMax2025年1-9月虧損超過35億(約5.12億美元)。
但虧損仍不是中國大模型真正的“學費”——真正的學費從不是燒了多少錢,而是燒錢的目的和方式。換言之,問題的核心在于算力的“回報率”,如何將算力成本轉化為收入與毛利。這是智譜和MiniMax都面臨的問題,在巨額的投入下,如何確保能夠實現“可持續的收入和毛利”。
智譜的收入與毛利,更多地依賴于面向企業客戶的本地化部署,穩健有余,但擴展難度較大。它的主要客戶包括互聯網企業,很有可能隨著開源模型性能持續提升,以及微調與部署工具持續降低門檻,逐步轉向垂直自研。
因此,智譜的選擇道路是,將自己在定制化服務上的技術棧與工程經驗,標準化并遷移至云端模型即服務(MaaS)服務上,是一條變現擴展路徑。在智譜的商業化設計中,高毛利率的本地化部署和爆發性增長的云端業務,實現雙輪驅動,其中本地化部署是“穩定器”和“現金牛”,云端業務是“增長引擎”和“未來”。
MiniMax則是另一條路,迅速轉向消費者市場。對應API調用的“開放平臺”業務,在MiniMax的收入占比從最初的近80%下降至目前的不足30%,取而代之的是低毛利率和低收入的“AI原生產品”。
根據招股書披露的數據計算,B端擁有2.5萬付費企業客戶,平均每家企業一年的貢獻4.5萬元(約合6000美元);工具類C端,語言模型付費用戶1萬人,每人每年平均貢獻530元左右;海螺視頻付費用戶30萬,每人每年平均貢獻400元左右;流量類C端產品,Talkie/星野雖然有 140 萬付費用戶,每人每年平均貢獻36元。
如果只是收入不高,還可以說是市場培育期。但AI 行業的致命傷在于:成本結構的剛性。MiniMax2025年1-9月的研發總開支約13億元,但需要將77%支付給算力供應商。而智譜,這一比例為71.8%。
這就是目前AI 創業的真實匯率:你每花出去3塊錢的算力成本,只能從市場上收回來1塊錢。這是一場極其昂貴的“燒錢換增長”,而且這燒掉的錢,并沒有像傳統互聯網那樣帶來邊際成本的指數級下降。
如果算法優化的速度跑不贏算力漲價的速度,這門生意就是無底洞。但優化算法的根本解決之道,在應用層創新還是基礎層創新?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
而這,只是淺層的“學費”。對于中國AI大模型的發展,要追問更深層的“學費”——燒了錢換回來了什么?或者留下來了什么?是中國AI技術的躍升與全球競爭中不被“卡脖子”,還是以爆款給全球市場提供“情緒陪伴”?
回看技術產業的演進史,或許能從中找到答案。
在PC時代,真正沉淀長期價值的,并非某一款現象級軟件,而是微軟所定義的操作系統標準;在移動互聯網時代,資本一度追逐無數明星App,但最終掌握產業主動權的,是構建底層生態的iOS與Android;云計算浪潮中,市場也曾為形態各異的SaaS應用歡呼,卻逐漸發現,最大、最穩定的利潤池,始終流向AWS、Azure這些“出售算力與基礎服務”的公司。
應用會更替,平臺會沉淀;爆款會輪換,底座會壟斷。很少有人還記得,當年PC時代最賺錢的軟件是哪一款;但幾乎所有人,都記得是誰定義了操作系統。
大模型行業同樣如此。它仍處在高速演進的早期階段,其技術軌跡始終遵循一條被反復驗證的路徑:底層能力的躍遷,最終會重構上層應用形態。反過來看,應用層的生存與發展,通常依賴底層模型所釋放的“能力紅利”。一旦基座技術發生躍遷,原有優勢往往會被迅速抹平,甚至直接被淘汰。
就像GPT-4發布后,大批基于GPT-3.5的明星應用迅速褪色;Sora橫空出世后,不少文生視頻創業公司的估值直接歸零。隨著大模型玩家持續增多,應用層競爭不可避免地走向同質化與免費化,長期盈利能力本身就存在結構性不確定。
應用這條路充滿挑戰。
字節跳動、騰訊、阿里等巨頭擁有成熟的“產品工廠”能力和龐大的流量資源,即便像MiniMax短期吸引用戶,也很容易被這些巨頭在短時間內復制、整合進自己的生態系統。
資本市場或許會為某一款驚艷的應用爆款獻上掌聲,但產業史反復證明:真正能夠穿越周期、持續獲得超額回報的,往往是那些默默鋪設時代地基的“根技術”提供者。
應用層的繁榮是階段性的,基座層的統治才是結構性的。
智譜與MiniMax的“第一股”之爭,不只是一個誰先誰后上市的時間問題。真正的問題是:當熱鬧散場,誰還站在舞臺中央?
因為,當熱潮退去,決定企業最終價值的,從來不是某一款應用的熱度,而是——底層技術是否具備不可替代性,商業模式是否具備長期穩定性,以及在產業生態中所處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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