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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為抽象買單？

作者 ：梁湘

真故研究室（ID：zhengulab）

一個抽象的冷知識是：2024年，小紅書的年度關鍵詞是“抽象”。在互聯網文化的定義里，這個詞被用來形容奇特的、正常人無法理解的小眾的人和事物。網友們口嫌體直地熱捧各類抽象網紅，無論他們是異裝癖、在直播間用頭撞礦泉水瓶，還是把獼猴桃念成獼Hotel。

太抽象容易被封殺，但近期，越來越多的抽象網紅復出，將原本屬于線上的抽象文化帶到了線下。不僅那藝娜們的演唱會如火如荼，郭老師也在老家開起了自己的奶茶店，風頭一時無兩。這些五花八門的形式背后，是一種新型的情緒消費。

01

封禁網紅紛紛復出

郭老師現身的那刻，滄州街頭沸騰了。

手機、相機、閃光燈瞬間對準了這個身穿黑色短袖、體態有些臃腫的女人。幾名工作人員幫忙維持秩序，人群中不斷有人高喊“郭門永存”。郭老師邊走，邊用雙手不斷地擦拭眼角，似乎對這一幕極為動容，嘴里喃喃著：“你們太辛苦了，姐姐真的心疼你們?！?/p>

這不亞于明星見面會的場景，出現在滄州市運河區的一處商圈，緣由是郭老師創立的“郭子的茶”開業。早在8月15日試營業的凌晨3點，店前就已經有人開始排隊。盡管周五限量的200杯奶茶半小時就售罄，到了周六店前又排成了人龍。

以“郭老師”為昵稱，曾活躍于短視頻平臺的郭蓓蓓，頂著張貌不驚人的“大媽臉”，傳聞其真實身份是一名94年的花季少女。就算你沒看過她抽象的直播視頻，大概也會聽過“耶斯莫拉”“獼hotel”“粗莓”之類的“郭語”。

無美顏、無濾鏡，喜歡摳腳怪叫，個性直率，眼睛一轉就是一個新故事的郭老師，曾坐擁粉絲700萬（據說單依純都是她的粉絲），一言一行都被無數網友二創模仿。2021年4月，現身南京夫子廟的郭老師，甚至因為粉絲大量聚集引發了交通癱瘓。

然而，因內容涉嫌低俗審丑，2021年9月郭老師多個平臺賬號被永久封禁。痛失快樂源泉的網友們，只能一遍遍在各大平臺回味郭老師留下的直播視頻切片聊以度日，將那些鬼畜搞笑的段子尊稱為“純元皇后的遺物”。

▲引發滄州街頭轟動的郭老師

如今，雖然賬號沒回來，但郭老師本人帶著她的奶茶店回歸了。以奶茶店的標準來說，種類不多，大類只有冷泡茶、果茶、奶蓋以及咖啡4種。試營業期間，只限量售賣“椰絲莫拉”“草莓MILK”等少數幾款，價位在10~18元不等。

但據苦排4小時終于品嘗到真品的粉絲分享，這些奶茶的甜度不高，茶味很足，混搭的口味出乎意料地還不錯。作為開店福利，買奶茶還送專屬貼紙與鑰匙扣，正中粉絲下懷。

雖然奶茶店本身規模有限，但“郭子的店”的誕生也引發了乘數效應，無數外地人涌向這處河北小城，附近酒店接連滿房，堪比春運?；蛟S郭老師的歸來，滄州文旅才是最大贏家。

曾擁有2400萬粉絲的頂流網紅“東北雨姐”，最近也傳來了復出動作。

視頻里在零下30多度的東北徒手劈柴、扛豬做飯的雨姐，以硬核的農村生活展示爆火，人稱“戰狼版李子柒”。巔峰時期，雨姐直播帶貨狂賣千萬GMV，單條廣告的報價都能到120萬，甚至還孵化了自己的徒弟矩陣，團隊一榮俱榮。

然而2024年9月，隨著紅薯粉條的打假事件，“不賣黑心貨”的雨姐人設崩塌，不僅市場監管部門開出了165萬元罰單，自己賬號被封，粉絲流失了600萬，“退一賠三”的承諾也讓資金鏈岌岌可危。

一年后，地方網信部門明確回應，東北雨姐的賬號將在10月解封，屆時可以繼續帶貨。雨姐本人也開始通過線下做公益，線上低調合拍等方式，試探大眾的接納度。

或許互聯網真的沒有記憶。盡管一些劣跡實打實地發生過，但依舊留存的大量粉絲基數，最后依然能為復出網紅們供上真金白銀。

02

網紅流量的新出口

復出后，郭老師的動作僅限于開一家奶茶店嗎？未必。隨著一首全新單曲《奶油粗莓》全網上線，可見郭老師的野心并不簡單。

一郭落，萬物生。原初抽象網紅郭老師封禁后，三夢奇緣、完顏慧德、那藝娜等一眾有著相似特質的網紅們紛紛補位。但直播帶貨的熱度降溫后，網紅們的流量開始有了新出口，出單曲、開個唱，成了新的變現渠道。今年演唱會經濟繞不開的一個名字，是那藝娜。

今年5月底，那藝娜開啟了“全國巡演之旅”，目前已在北京、上海、武漢、杭州等多座城市舉辦了二十余場演出，場場售罄。原價99元的預售票，甚至能在二手平臺轉賣到400元以上，令人瞠目結舌。

宣傳海報上，年近六旬的那藝娜站在金色龍椅前，妝容濃烈、一身紅衣。紅配綠的土味配色，凸顯著“堅強笨女人”幾個大字，像是九十年代的劣質走穴演出。然而，盡管演唱會出現了大眾預判的搶拍、平翹舌不分，甚至假唱，但恰恰是這些傳統演唱會不能容忍的槽點，成了那藝娜演唱會最大的看點。

喊“退票”成了演唱會的保留項目。只要觀眾區有人高喊一聲退票，周圍人立刻跟團。神奇的是，當上千人齊聲呼喊了8聲退票后，那藝娜能精準地踩進《愛如火》的節拍，帶領所有人一起合唱“心在跳是愛情如烈火”。而唱到另一首歌的歌詞“勤勞一生的爸媽”，臺下也會齊聲回應一聲“哎”，作為粉絲們的專屬CODE。

事實上，那藝娜的巡演要比很多人想象中的粗糙要高級很多，不僅各種造型變化多多，唱歌之余的應變脫口秀也充滿亮點，被很多觀眾感慨，這是自己參加過的最有氣氛的演出。

▲那藝娜的演唱會一票難求

“鬧劇”背后是金錢。今年7月，58歲的那藝娜生日當晚，直播觀看人次超過了1400多萬，淘寶、美團等品牌贊助甚至贊助了其杭州站生日演唱會。作為攀升頂流的抽象網紅，那藝娜不僅接到了好望水的品牌代言，甚至登上了時尚雜志，與蔡依林、林俊杰等同刊。

似乎沒有多少人記得，或者說在乎，那藝娜曾是一名叫做翟革英的湖北鄉村婦女，曾靠冒充俄羅斯人兜售虛假進口商品，坑騙老年人，被央視網點名封禁過。

那藝娜的火熱之外，龐麥郎也靠巡演翻紅了。

41歲的龐麥郎，是一名誕生在陜西省漢中市小鄉村的邁克杰克遜，但其爆火全網的《我的滑板鞋》，已經是2014年的舊聞了。當網絡上傳來龐麥郎在貴陽的首場演出只賣出9張票的新聞時，混雜著驚訝、同情、戲謔等多重情緒的網友們，再次發起了關于龐麥郎本人的考古。

熱度吸引了流量，也就有了資本。龐麥郎69~100元的上海站巡演門票突然售罄，接下來的臺州、武漢、深圳等城市也開始一票難求。隨著巡演的爆火，龐麥郎的名字再次在短視頻平臺上霸榜。

誠然，這或許是MCN入局與音樂公司下場后，針對網紅的流量變現展開的商業設計。當演員會門票成了粉絲見面會的新式入場券，舞臺不過也成了短視頻娛樂的另一種延伸。但需要強調的是，線下演繹其實有一定的門檻，如果沒有過硬的作品與經紀團隊支撐，流量再高的網紅也只能留在網絡。近期“旺仔小喬”的翻車事件可見一斑。

僅憑一首聽感并不出色的《奶油粗莓》，郭老師要是也想走線下演繹這條路，估計還有一段距離。

03

誰在為抽象買單

或許，獵奇與審丑是人類的天性。

互聯網早期，就已經涌現出類似芙蓉姐姐、鳳姐之類用反常言行挑戰公眾認知的網紅。隨著短視頻平臺把展示自我的舞臺交還給用戶自己，靠抽象博出位的素人若能挑戰主流文化，用語言、妝扮等找到自身的獨特性，便有了在流量池中脫穎而出的可能性。

其背后最大的推手，自然還是熱衷亞文化的網友群體，他們既是網絡抽象事件的圍觀者，也是始作俑者，在相對意義上的自由之地，完成了一場場造神運動。無論是與粉絲對噴7小時“您配嗎”的藥水哥“劉波”，還是在直播間模仿狗狗的帶籃子“陳義”，本質上都是網友自編自導的賽博狂歡。

當抽象文化有了越來越多含金量的時候，自然也會被娛樂公司追捧，成為目的為盈利的流量制造機。這其實是一場合作多贏。

以線下演唱會為例，那藝娜們名利雙收，觀眾們也在沉浸式的消費場景里，參與了互動，與喜歡的網紅達成了現實聯結。一張門票的消費指向，已經不單是唱功或作品，而是一種情緒。

從一定程度說，這張門票，與直播時刷出的禮物無異，甚至更有性價比。它自然也可以是“郭子的店”里的一杯奶茶，通過具體的物件、場景，生成了一次集體記憶。

▲抽象是一場集體狂歡

網紅們所在的平臺自然也是這場狂歡的受益者，只是作為網絡輿情與風氣的引導者，平臺們遠不如網紅們那么肆意。

今年6月10日，監管部門發布了《直播電商監督管理辦法（征求意見稿）》，進一步完善了直播各主體的責任劃分。隨著8月針對食品安全的征求意見稿，類似東北雨姐的粉條事件有了更明確的法文參考。

被雨姐們誤傷過的平臺們，也開始漸漸放棄對頭部主播的單押。以抖音為例，今年上半年，通過各種免傭與降價策略，扶持更多商家入駐運營?？焓忠餐ㄟ^可靈AI的圖片視頻生成等，讓第一季度的月活破了7億。

這種種動作都暗示著，平臺一邊要與頭部主播們在責任體上涇渭分明，一邊要更宏觀地看待大局發展，不被某幾個流量大主反噬。當網紅們繼續抽象出位時，平臺們姿態板正，不怕影子歪。

行業到了洗牌期，但情緒消費還在。或許下一個郭老師、那藝娜，正在某個人氣欠佳的直播間里撓頭，尋思自己到底該唱歌還是搞怪。但可以確定的是，無論什么環境，新的抽象會降臨，新的符號也會誕生，無盡的互聯網狂歡不會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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