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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EeeVee,編輯:Jack,題圖來自:AI生成
你聽說 Figure 要上市了嗎?一家估值曾高達 32 億美元的 RWA 獨角獸,悄悄向 SEC 提交了 IPO 文件,沒有公布時間,也沒有宣布融資規模。一如既往,它擅長制造“即將兌現”的想象。
Figure 的創始人 Mike Cagney,是那種典型的“American Hustler”。在華爾街,他是能打通衍生品和投資者的金融獵手;在加州,他是個能把貸款故事包裝成科技創業的講述者。
他從來不是一個顛覆者,而更像一個敏銳的局中人——知道監管在哪缺口、知道市場在聽什么、知道投資人想買什么。
他過去的履歷幾乎濃縮了美式金融創新的全部套路:互聯網泡沫中從瑞士信貸套現離場;學生貸時代創建 SoFi,2008 年后又盯上因次貸危機凍結的 HELOC 市場,在銀行避而不談的灰區里悄悄崛起。
如今,Figure 要帶著這批“鏈上貸款”成為 RWA 第一股。
但這一次,它是真想敲鐘,還是又一次熟練的敘事套現?沒人知道。只知道 Mike Cagney 又回來了——帶著一個全新的故事。
每一次退場,都是為下一個風口熱身
在金融科技這座永不停歇的舞臺上,Mike Cagney 始終踩在節拍的最前沿。他不像是硅谷敘事里那種信仰堅定的改革者,倒更像一位訓練有素的職業舞者——每一次轉身,都精準地踩在風口吹起的節點上。
“Hustler”這個詞,既可以是為理想奔走的奮斗者,也可以是拿捏人性、操縱敘事的精明玩家。Cagney 介于兩者之間。
他相信技術,但更懂得市場;他擁有遠見,但從不放棄操盤。他既能感知時代裂縫,也敢于用“新故事”填補空白。
他的金融冒險始于 1990 年代的富國銀行(Wells Fargo)。那時的美國中產階級正依賴房貸過日子,而這家銀行憑借全國分支與近 10% 的住房信貸份額,牢牢掌控著龐大的零售金融版圖。
年輕的 Cagney 身處交易室前線,操盤自營盤、設計結構化產品、頻繁穿梭于模型與利潤之間——他很快學會了如何在“風險定價”與“監管套利”之間做最精明的那一個。
他也看到了銀行體系的惰性:臃腫的流程、高昂的費用、與技術嚴重脫節的運營方式。這些觀察為他勾勒出一張“下一場戰役”的地圖。
2000 年,在互聯網泡沫的巔峰時刻,他果斷離開銀行,創立了為財富管理機構提供軟件的 Finaplex。
那是一次絕妙的試探。他沒有“發明”什么新產品,也不打算重構行業,只是恰到好處地“踩中了”泡沫時代的估值紅利與技術外包需求。
最終,Finaplex 被 Broadridge 收購,Cagney 順利套現,完成了第一次“低成本換故事、高溢價賣公司”的創業閉環。那一刻,他更像是金融與科技中間的套利者,而非變革者。
隨后,他創立了 Cabezon Investment Group,一家對沖基金形式的家族辦公室,管理著超過 3,500 萬美元的資金,正式進入全球宏觀交易的深水區。
然而,真正改變他軌跡的,不是頭寸盈虧,而是 2008 年次貸危機的到來。
全球金融體系在那一年轟然崩塌。美國房價暴跌,金融機構倒閉潮涌,信用市場凍結,銀行抽貸、投資人踩踏、監管全面收緊。無數基金覆滅,硅谷的風投停擺。
而 Cagney,卻在這場風暴中選擇了另一個方向——轉身進入斯坦福大學商學院,暫別第一線。
這看似是一次“退場”,實則是一種冷靜的重啟。他避開了金融海嘯最猛烈的前浪,卻留在了故事的后半場:在商學院里,他不僅更新了理論體系,更重新搭建起了一張通往“下一個風口”的人脈網絡。
2011 年,監管依舊收緊,銀行依然觀望,但市場已經躁動。Cagney 察覺到另一個空白:“美國大學生債務高企,卻難以從銀行拿到低息貸款,而這群人正是未來幾十年的信用主力。”
于是,他與四位斯坦福校友聯手創立 SoFi,主打用“P2P 校友資助”模式切入學生貸款再融資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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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套模式看起來理想主義,實則是一次成熟的敘事組合拳:一方面靠科技平臺降低中介成本,一方面通過“高素質青年互幫互助”構建社群敘事,再輔以風險定價與資本撬動——既踩在監管允許的邊界,又牢牢抓住風投的注意力。
SoFi 一炮而紅。短短幾年內,它從為 2,500 名學生發放 2 億美元貸款起步,迅速發展為估值超過 40 億美元、累計放貸突破 200 億的獨角獸,成為美國家庭債務重構的重要參與者。軟銀為其砸下 5 億美元,押注“新金融的 Amazon”。
Cagney 也由此成為加密金融敘事里最能講故事的人之一。他在公開演講中頻繁引用《Snow Crash》等科幻作品,宣稱要“用技術重塑信用結構”,甚至提出過“消滅銀行”的宏大愿景。他口中的 SoFi 是“未來金融操作系統”,不是貸款公司。
但在更現實的層面,SoFi 所踩中的,是一個缺乏監管、政策模糊、市場空白的灰色縫隙——“以學生貸款為名,撬動投機資本為實。”
美國學生債危機從未緩解,2023 年總負債已超 1.7 萬億美元,而 SoFi 的商業邏輯,是將這一群體的債務打包成結構化資產,再售賣給投資者。
更深一層的諷刺在于:SoFi 所強調的“普惠”,實則對借款人篩選極為苛刻,偏好高收入、高學歷、高信用的白領青年——它幫助的,不是最需要幫助的人,而是最容易被資本承認的“風險優質人群”。
最終,SoFi 的極速擴張遭遇“文化暴雷”。2017 年,員工舉報稱公司內部盛行“兄弟會文化”,CEO Cagney 被指發送帶性暗示短信,并縱容高管不當行為。那一年,他辭去 CEO 和董事長職務,在一場風口的余震中再次離場。
而那一次,他并沒有為自己辯解。他只說:“負面新聞已經開始干擾公司的使命。”像是舞臺中央的演員知道劇情已到轉場時刻——于是,他再次離開,也再次開始醞釀下一場敘事。
投機者的帝國,用區塊鏈重演一場房貸盛宴
Cagney 的故事從未真正停下腳步。SoFi 丑聞余溫未散,他已火速攜妻子 June Ou(SoFi 前 CTO)重啟戰局,在短短三個月內創立 Figure Technologies,并迅速拿下 5,000 萬美元融資。
一個剛被丑聞纏身趕出董事會的創始人,立刻重啟一項模式雷同的新公司——這不是反思,而是賭徒在下一盤更大的棋。
他幾乎復制了 SoFi 的路徑,只是這次把目光從學生貸款轉向了房屋凈值信貸。Figure 的切入口是 HELOC(Home Equity Line of Credit),一種允許房主以房產凈值抵押借貸的產品,結構像信用卡,額度靈活、提取自由。
相比一次性放貸的傳統房貸,HELOC 更輕盈,更容易讓人沉溺其中。它既是對金融技術掌控者的游樂場,也可能是對風險意識薄弱者的陷阱。
這并不是 Cagney 第一次踩上這條灰色邊界。在 2008 年危機之前,HELOC 是美國家庭的提款機,房價飛漲、審核寬松,銀行爭相放貸,借款人則用附加貸款繞過監管杠桿上天。
泡沫破裂后,HELOC 市場坍縮,大型銀行紛紛退場,監管層大幅收緊標準,市場陷入十年沉寂。
而此時的 Cagney,卻像一個熟知廢墟價值的投機者,踩著前人畏懼的廢土上場——他的嗅覺一如既往地敏銳,知道“被忽略”的地方,才是下注的最佳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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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地產市場的復蘇,也帶動了HELOC隨之上升。不斷上漲的房價重建了資產凈值,到 2025 年,可動用資產凈值將創下歷史新高。
隨著抵押貸款利率攀升,消費者轉向使用 HELOC 來整合高息債務或為房屋翻新提供資金,他們更青睞 HELOC 的靈活性,而非成本更高的再融資方案。
然而,大型銀行因過去的虧損和監管因素,仍對 HELOC 保持謹慎。
Cagney 憑借多年摸索金融斷層線的經驗,再次從夾縫中嗅出機遇,利用在 SOFI 積累的經驗和資源,以及區塊鏈技術來開拓這個被銀行視為風險過高的市場,打造了 Figure 的核心業務。
Figure Lending 是 Figure 整個業務的起點,專注于發起 HELOC、抵押再融資等貸款產品,為消費者提供了點對點的借貸平臺,并利用區塊鏈技術實時驗證和記錄借款人信息,消除了傳統貸款流程中的大量手動操作和中介環節,從而實現快速審批和發放。
Figure 聲稱其 HELOC 貸款可在 5天內完成資金發放,遠快于傳統銀行的數周時間。
Figure Lending 發起 HELOC 抵押貸款后,交易被記錄在 Provenance 鏈上,成為代幣化的鏈上數字資產(Tokenized Equity)。
這種代幣化策略將傳統金融資產無縫整合進區塊鏈生態系統,即 RWA (Real World Asset,真實世界資產)。
使用區塊鏈加速證券化后,這些資產可以快速進入二級市場(Figure Connet)或借貸平臺(Democratized P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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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gure 通常會出售其發起的貸款,并保留服務權,提供靈活的投資機會,旗下的 Figure Connet 就是一個基于區塊鏈的二級私人信貸市場,連接貸款發起方(如 The Loan Store 和 Movement Mortgage 等第三方信貸公司)與投資者(如 Bayview Asset Management 和 Saluda Grade 等基金),Figure Connect 還允許貸款發起方接收前向承諾(forward commitments),鎖定活躍出價,并控制貸款定價。
得益于區塊鏈實時數據驗證和記錄功能,Figure Connect 能將結算時間從幾個月縮短至幾天,取代傳統投行的中介角色收取平臺費用。
而其基于其 HELOC 資產池的 DeFi 平臺——Democratized Prime 則更進一步,在荷蘭式拍賣模式中使用 HELOC 池(RWA)作為抵押品,利率不斷下降,直到借貸雙方利率一致。
這使得 Synergy One Lending 等合作伙伴可以為發起項目提供資金或進行放貸以獲取利潤,使中小投資者同樣能獲得抵押貸款證券 (MBS)等曾屬于機構的高價值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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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gney 的金融煉金術在其生息穩定幣上達到了頂峰。
2025 年 2 月,穩定幣敘事正方興未艾,Figure 利用自身的業務優勢,將穩定幣注冊成債券,推出第一個 SEC 批準的生息穩定幣$YLDS,由國債、證券、和公司債券等資產為抵押,持有即獲得 3.8% 的年化收益率。
$YLDS 的推出可謂敘事炒作和實用性的完美結合,通過流動性和被動收入的承諾吸引用戶加入 Figure 的生態系統。
在這個閉環系統中,貸款轉化為代幣化資產,在 Figure Connect 上交易,在 Democratized Prime 上抵押,并與 $YLDS 集成。
這展現了 Cagney 強悍的敘事和資源整合能力,深諳各種金融手段和產品,他能夠輕松架構出吸入所有人的系統,消費者、機構,甚至監管者都能被他吸引,也為他所用。
Cargney 的這種能力也體現在其融資能力上。Figure 股權融資總金額超過 6 億美元,吸引了 Ribbit Capital, 10T Holdings 等多家加密和 Fintech 明星 V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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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Figure 還吸引了來自 Jefferies,WSFS Institutional Services、MUFG Innovation Partners 、Apollo Asset Management 和 Sixth Street 等涉足地產的傳統金融巨頭。
這些機構共提供了超過 15 億美元的債務融資,主要由 Figure 的 HELOC 投資組合擔保,這足以證明 Cagney 將高風險資產打包成不可抗拒的投資機會的銷售能力。
Figure 于 2020 年聘請了前摩根士丹利證券化主管 Robert Hershy,并于 2023 年與 20 名投資者的交易價值 1.95 億美元的房貸證券。
到 2025 年,Figure 更進一步,發行了 3.55 億美元的 FIGRE 2025-HE3 債券,拿到標準普爾 AAA 評級。而這種級別的機構背書緩解了消費者和投資機構的避險心理,成功將 Figure 的 HELOC 產品與導致次貸危機的次級 HELOC 隔絕。
這種將高額風險產品打包并證券池化,利用評級的手段提升產品形象的手段,與次貸危機前銀行的金融手段如出一轍。
但這種證券化的能力也使 Figure 能夠將貸款轉化為流動資金,擴大其貸款業務,而不受傳統銀行可能面臨的資產負債表限制,降低了其對公開市場融資的依賴。
在營收和業務數據方面,Figure 并未做太多的信息披露。
IncFact 估計 Figure 的年收入超過 5 億美元,在消費貸款公司中名列前茅,LeadIQ 報告稱,2025 年的收入在 5000 萬至 1 億美元之間,考慮到 Figure 公布的貸款發放量,這種估算倒也不算過于樂觀。
自創立以來,Figure 已為 160,000 戶家庭發放了累計 160 億美元的 HELOC 貸款,并與 135 家貸方(包括 CMG Financial 和 Guaranteed Rate 等巨頭)合作。
在 1000 億美元~ 1500 億美元的美國 HELOC 市場中,Figure 占有 3.4%~ 5.1% 的份額,為最大的非銀行提供商。
2024 年 Figure 發放了共計 51 億美元的 HELOC 貸款,同比增長 50%,全年調整后的凈利潤為 3390 萬美元,EBITDA 利潤率超過 30%,顯示了其實現盈利的潛力。
Cargney 指出相比于傳統銀行,區塊鏈技術為 Figure 的每筆 HELOC 貸款節省數百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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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新興的 RWA 市場中,Figure 已將 99 億美元的活躍貸款(主要是 HELOC)代幣化,在 100至200 億美元規模的私人信貸RWA領域占據 50%~99% 的壟斷份額。
于2025 年 6 月推出的RWA 借貸平臺 Democratized Prime TVL已達 1500 萬美元,為Crypto領域第一個真正由 RWA 資產支持的 DeFi 借貸池。
“騙局”不會消失,只是換了更貴的門票
雖然如今看來 Figure 呈現的業務模式都是圍繞 HELOC 借貸展開,但 Cagney 對 Figure 的野心曾遠遠不止于此。
Figure 曾于 2021 年涉足支付系統,又通過銀行財團牽頭開發了 USDF 穩定幣,還曾試圖申請銀行執照,并在 Celsius 破產后進軍比特幣和加密貨幣抵押貸款領域。
他并不是加密世界里那些由技術理想與金融正義驅動的創業者,也不是硅谷傳統意義上信仰“改變世界”的產品狂熱分子。
作為一個擁有 15 年交易員與對沖基金背景的老金融人,Cagney 天生就不是“信仰者”,而是“嗅覺者”。
他不造夢,只講市場喜歡聽的故事,他不固守路徑,只在資本開口的地方下注。他做的從來不是產品,而是生意,他的每一次創新,都更像是一次定向捕獵。
Cagney 的道德邊界,也一再引發爭議。SoFi 借助學生貸起家,Figure 則踩著次貸危機后留下的廢墟起勢。他始終像一名在灰色地帶打轉的舞者——時而穿梭在監管縫隙,時而利用社會系統的漏洞。
2023 年,他策劃了一筆耐人尋味的交易:當時 FTX 破產清算中,Figure 承擔了 Solana 代幣的處置,并允許非美國投資者通過特殊目的工具(SPV)參與競標。這些代幣以每枚 102 美元售出,而彼時的市場價高達 166 美元。一場危機,在他手中再次成為套利機會。
但 Figure 的市場野心,并未止步于私募領域。2025 年 8 月,Figure 第三次秘密提交 IPO 申請。這一次,它想以“RWA 第一股”的名義登陸公開市場。但問題是——這真的會是一場誠意上市,還是又一次投機試水、市場炒作的排練?
Cagney 沒有正面宣布,也未展開宣傳,只是悄然遞交材料。秘密的動作,反而襯托出公開市場前的緊張與猶疑。
Figure 所構建的 RWA 敘事,在當前市場中擁有極高想象空間,但這場革命究竟是顛覆,還是偽裝,仍未有定論。
Cagney 當然踩準了時機,可當你將 SoFi、HELOC、P2P、代幣化資產、DeFi 與穩定幣串聯起來,故事的主線就變得愈發模糊:Figure,到底是下一代金融基礎設施,還是一場精致包裝下的“美國騙局”?
Cagney 的故事還遠未結束。他所搭建的 Figure 宇宙,是區塊鏈與傳統金融的復雜雜交,是風口與監管縫隙的融合產物。
他擁有整合資源的能力,編織敘事的天賦,也有將高風險包裝成高價值的手腕。然而,Figure 的成功倚賴于兩個變量:一個是市場熱情的持續,另一個是敘事的永不崩塌。
在金融的劇場里,Cagney 依然是那個最懂節奏的“Hustler”。他可以在舊制度的裂縫中反復起舞,甚至用同樣的套路講出不同的故事。
但這個劇本的結局,終究不會由他一人書寫。它是美國夢的延續,還是一個投機者最終的謝幕?留給市場,也留給歷史去回答。
文:EeeVee,編輯:J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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