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角大樓與人工智能（AI）巨頭的共同軟肋：都極度依賴中國電池”——《紐約時報》12月23日以此為題發文，再炒中美技術競爭話題。

這篇文章渲染說，中國在鋰電池領域的絕對主導地位，已對美國人工智能產業和國防安全構成雙重挑戰。美國自身面臨產業補貼不足、環保成本高、技術積累薄弱等障礙，要擺脫對華依賴可能需耗時五年以上，尤其是特朗普政府政策自相矛盾，一方面說要扶持電池產業，另一邊卻大肆打壓電動汽車，而這正是電池最大的需求來源。

“無論技術還是規模，中國遙遙領先”

作者認為，烏克蘭戰場正在重塑現代戰爭形態，硅谷則全力競逐以維持其人工智能領先地位，而中國在電池領域的主導優勢引發的“恐慌”，早已超出汽車行業范疇。

在美國弗吉尼亞州北部的“數據中心走廊”，一座座如飛機庫般宏偉的無窗建筑，正為美國的人工智能產業提供動力支撐，該產業正陷入與中國的激烈競爭之中。

然而，這些數據中心卻越來越依賴美國的地緣政治對手中國提供的關鍵技術——電池。

這類設施的耗電量堪比一座小型城市，給當地電網帶來巨大壓力。哪怕是微小的電壓波動，都可能引發連鎖反應，破壞敏感的人工智能計算機編碼。

為應對這一問題，美國科技巨頭們計劃斥資數十億美元采購大型鋰離子電池。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的中國科技領域專家王丹（Dan Wang，音譯）說：“中國在鋰電池幾乎所有工業組件領域都處于領先地位，無論是技術層面還是規模層面，他們都遙遙領先。”

這些數據中心不遠處便是五角大樓，那里的軍方官員也發出了類似的警告，只是原因不同。軍事戰略家目睹烏克蘭戰場正在重塑現代戰爭，稱美軍將需要數百萬塊電池為無人機、激光武器及無數未來武器供能。

而這些電池中，許多同樣產自中國。

9月28日，湖北宜昌，楚能新能源（宜昌）鋰電池產業園工人在生產車間裝配儲能集裝箱。 視覺中國

文章渲染，長期以來，中國在電池領域的主導地位一直被視作汽車制造等行業的“難題”，如今日益被西方視為所謂“國家安全威脅”。據國防分析公司戈維尼的數據，目前美軍武器項目中約有6000種獨立電池組件依賴中國供應鏈。

戈維尼首席執行官塔拉?墨菲?多爾蒂在加利福尼亞州最近一次頂尖國防與工業官員會議上表示：“現實極為嚴峻，我們所有武器系統和軍事平臺中100%都含有外國部件。”

今年10月，中國對部分最先進鋰離子電池技術的出口實施了限制，旨在維護國家安全和履行國際防擴散義務。這些措施主要針對高性能電池、關鍵材料及制造設備。外界認為，這是為了反擊美國貿易霸凌。

特朗普政府正陷入兩難境地。

特朗普就任總統后，其政府最初凍結了拜登時期數十億美元的電池制造聯邦補貼，將電池與電動汽車、太陽能電站、風力渦輪機及其他清潔能源技術歸為一類，而這些技術正是特朗普一直試圖忽略的領域。他對電動汽車嗤之以鼻，稱其為一場“騙局”。

但近期，特朗普政府逐漸意識到，電池技術對于其高度關注的人工智能和國防等諸多領域至關重要。

十幾位電池行業高管、游說者、軍事專家及其他與政府關系密切的人士在接受采訪時表示，白宮對培育不依賴中國的本土電池產業的興趣日益濃厚。

據三位知情人士透露，白宮近幾周就電池供應鏈問題召開了高層會議。特朗普設立的“國家能源主導委員會”負責協調能源政策，該委員會也已與電池企業舉行會談。美國能源部悄悄批準了拜登時期多項針對電池制造商的補貼申請，并于近期宣布為電池材料及回收項目提供高達5億美元的資金支持。

特朗普政府已開始投資研發電池組件或關鍵礦產的企業，包括下一代電池企業伊奧斯公司。

作為一項貿易協議的一部分，官員們促使日本承諾向美國電池制造業投資數十億美元。本月通過的《國防授權法案》規定，五角大樓限制從“受關注外國實體”（主要是中國）采購電池。

美國行業協會“電池技術轉型倡導聯盟”執行董事兼聯合創始人薩姆·吉拉德稱：“政府的態度很明確——我們不看好電動汽車，但確實需要電池為無人機、數據中心和人工智能提供動力。他們逐漸認識到，中國對電池供應鏈的掌控有損美國的國家安全。”

白宮發言人泰勒·羅杰斯表示，特朗普總統正“調動政府各部門密切協作，確保美國在關鍵礦產和電池生產領域占據全球領先地位。”

擺脫對華依賴，“至少得五年”

不過專家分析指出，打造不依賴中國的電池產業難度極大。中國在磷酸鐵鋰電池領域占據主導地位，這類電池是電動汽車和儲能領域的首選。國際能源署數據顯示，2024年中國生產了全球99%的磷酸鐵鋰電池電芯，以及超過90%的電池核心組件。這種主導地位延伸至鋰、石墨等原材料的精煉，以及驅動電池內部電子運動的陰極、陽極等基礎組件。

美國雖擁有鋰礦資源和電池初創企業，但專家認為需協同努力和政府支持才能與中國企業競爭。關鍵礦物精煉可能涉及危險工序，美國環保標準可能導致成本遠高于中國。

分析師估計，美國制造商至少需五年才能生產足夠的磷酸鐵鋰電池滿足國內需求，而建立底層組件供應鏈則需要更長時間。

美國得克薩斯州電池儲能設施 視覺中國

國際能源署署長法提赫·比羅爾將世界對中國的依賴比作歐洲對俄羅斯天然氣的依賴。他稱，“戰略商品或技術依賴單一國家、單一貿易路線始終存在風險”。

文章稱，這種困境反映了人工智能競賽的轉向：勝負越來越取決于國家的電力基礎設施——即能否可靠輸送大量電力給高耗能數據中心，其重要性不亞于計算芯片。

人工智能巨頭OpenAI在10月的一封信中曾稱：“電力不僅是公用事業，更是戰略資產，將確保我們在電力發明以來最具影響力的技術上保持領導地位。”

胡佛研究所專家王丹表示，電池主導地位是中國在發電領域（包括可再生能源）整體領先的重要部分。

盡管人工智能專家認為美國企業在計算能力上仍占優勢，但越來越多人擔憂中國在能源基礎設施方面的優勢可能助其超越美國。

美國能源部長克里斯·賴特9月將人工智能比作“曼哈頓計劃2.0”，警告若“中國在人工智能領域上大幅領先，那么美國將淪為地球上的次要國家”。

文章提到，數據中心工程師追求“五個九”的可靠性標準，即保證設施99.999%的時間在線。這需要穩定電力。科技巨頭爭相獲取天然氣或現有核電站的全天候供電，并押注小型反應堆、先進地熱電站等新興技術。

數據中心工程公司Burns & McDonnell高管賈斯汀·格魯茨納坦言：“能拿到什么就用什么。”

這種背景下，電池的重要性日益凸顯。

多數數據中心依賴電池備份。斷電時電池可即時供電，為天然氣或柴油發電機啟動爭取時間，防止數據丟失。電力研究機構估計，單次人工智能查詢耗電量約為傳統互聯網搜索的10倍，且巨大算力會導致能源需求劇烈波動。

數據中心咨詢機構Uptime Institute首席技術官克里斯·布朗指出，電力“每分鐘可能劇烈波動多次”。微軟研究人員警告，大規模波動可達數十或數百兆瓦，甚至損壞電網基礎設施。輕微干擾都可能導致“靜默數據損壞”——即AI硬件產生計算錯誤的新隱患。

相關論文作者杰弗里·J·馬透露，在一次實驗中，“靜默數據損壞錯誤直接導致模型崩潰”。

眼下，中國主導的鋰離子電池應用正愈發廣泛。今年2月，谷歌稱其數據中心已安裝超過1億個電池電芯，并開始用電池取代柴油發電機。微軟表示，計劃到2030年讓數據中心不再使用柴油作為備用能源，以實現環保目標。

“芯片是大腦，電池是心臟”

另外，從烏克蘭的殘酷戰事中，人們得出一個令人警醒的認識：未來軍事力量的核心在于電池。

許多戰場無人機依靠鋰離子電池供電，而這些電池的材料和技術均來自中國。國防分析師稱，中國的出口管制已導致烏克蘭部分組件生產放緩，價格飆升至三倍。

專注于軍事技術研究的蛇島研究所國防專家卡塔琳娜·布哈茨基表示：“2022年以來，中國的每一項出口管制措施都直接影響到戰場。美國很快也將面臨同樣的問題，烏克蘭難以獲取的這類組件，廣泛應用于西方各類國防項目之中。”

激光武器、手持電臺、夜視儀、衛星和無人機均需先進電池供電。普通士兵執行一次72小時標準巡邏任務，攜帶的電池重量可達25磅（約11.3公斤）。

特朗普政府第一任期內負責工業政策的國防部副部長助理杰弗里·納達納表示，隨著武器裝備向隱形化、無人化、電子戰和小型衛星星座方向發展，電池需求激增。他稱，扶持美國電池產業的重要性，堪比“阿波羅登月計劃”。

五角大樓正對此高度關注。2025年《國防授權法案》要求制定新的電池戰略，美國國防后勤局在今年發布的一份白皮書中稱，應將電池技術視為關鍵任務保障技術。

民主國防基金會地緣政治風險與供應鏈安全專家伊萊恩·K·德曾斯基表示：“若論未來制造業與國防安全，芯片是大腦，電池則是心臟。”

2024年，初創企業Group14獲得拜登政府2億美元補貼，用于在華盛頓州摩西湖建造工廠，生產石墨替代品，石墨是電池的關鍵材料。但特朗普上任后，該企業的補貼因政府凍結清潔能源資金而被擱置。

Group14首席執行官里克·盧貝稱，經過全面評估，能源部批準了多項電池補貼申請，“因為政府意識到，這無關左翼與右翼的分歧，也與環保與否無關。”

不過他也指出，集團建造的工廠僅能替代一小部分中國材料。要與中國競爭，美國政府還需加大投入。“我看到政府對電池項目的接受度有所提高，但并未看到實質性的投資。”

其他電池企業也注意到政府態度的轉變。獲聯邦支持開發亞利桑那州錳礦（關鍵電池材料）的South32公司對外事務負責人朱迪·布朗說：“拜登政府青睞我們的可持續性敘事，特朗普政府則看重國家安全故事。”

專家提出一個關鍵問題：即便電動汽車銷量因特朗普政策而下滑，美國能否維持本土電池產業的發展？專家指出，核心問題在于：如果特朗普政策導致電動汽車銷量放緩，美國還能否維持本土電池產業？

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可持續發展與地緣政治專家諾亞·戈登直言，特朗普官員“對電池的態度已軟化，但由于對電動車的敵意，政策仍缺乏連貫性”。

“他們試圖推動電池制造，同時卻在破壞最大的需求來源——電動汽車”。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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