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東時間8日周一，美國最高法院釋放出可能重塑聯邦權力架構的信號，讓外界更擔心標榜不受政治因素影響的美聯儲能否保持獨立性。

在針對特朗普解雇聯邦貿易委員會（FTC）委員Rebecca Kelly Slaughter一案的口頭辯論中，最高法院保守派法院占主導的多數派對一項保護聯邦政府獨立機構長達90年的判例提出質疑，暗示支持總統對數十個傳統上獨立的聯邦機構擁有控制權。

這場辯論的核心是1935年Humphrey's Executor判例的存廢，該判例確立了FTC的職位保護機制，并為此后在聯邦政府中大量涌現的獨立機構鋪平道路。推翻該判例將影響監管勞工關系、消費品安全、交通安全和就業歧視等領域的多個政府機構。

最高法院六名保守派大法官表示，真正的擔憂在于國會創建了行使行政權力卻不對總統負責的機構。不過，其中一位保守派大法官Brett Kavanaugh表示，他對削弱美聯儲獨立性存在“顧慮”，暗示將強化法院今年5月似乎為美聯儲設立的例外條款。

這一表態未能完全打消市場對美聯儲獨立性的擔憂。法院將于明年1月審理特朗普以涉嫌抵押貸款欺詐為由解雇美聯儲理事庫克（Lisa Cook）的案件，最新辯論中的司法傾向可能預示著庫克案的結局。

保守派質疑獨立機構合憲性

在周一長達近兩個半小時的辯論中，最高法院的保守派大法官在人數上就成為多數派，他們展現出明確的立場傾向。

保守派法官之一Neil Gorsuch稱Humphrey's Executor判例"論證不當"，并表示"在我們的憲政秩序中，不存在所謂的第四權力機構——既具有準司法又具有準立法性質"。他明確暗示將投票推翻該判例。

首席大法官John Roberts將這一判例稱為"干癟的外殼"，認為其已不再具有實際意義，因為FTC在過去90年間發生了巨大變化。他表示，最高法院1935年"面對的是一個幾乎沒有任何行政權力的機構，這可能是他們當時能在法院獲得如此廣泛支持的原因"。

大法官Brett Kavanaugh呼應了獨立機構反對者的論點，稱這些機構不對民眾負責。"它們不像國會和總統那樣由選舉產生，卻對個人自由和價值數十億美元的產業行使巨大權力，"他說。不過Kavanaugh早些時候強調，他對美聯儲持不同看法。

大法官Amy Coney Barrett則向代表政府的副司法部長D. John Sauer提出質疑："在我看來，關于你們邏輯的界限在哪里，存在非常困難的問題。"她和其他大法官與Sauer反復討論，一旦判決支持特朗普，法院可能施加哪些限制，包括對美聯儲以及主要承擔裁決職能的機構（如稅務法院）的豁免。

自由派警告權力失衡

最高法院的三名自由派大法官則對推翻長期職位保護機制提出強烈警告。

大法官Elena Kagan對特朗普政府的代表律師表示，政府的立場將意味著"總統手中握有巨大的、不受控制的、不受約束的權力"，不僅執行法律，還能通過立法和裁決框架制定法律。

大法官Sonia Sotomayor質疑法院是否曾推翻過如此長期存在且對政府運作產生重大影響的判例。她說：“你們要求我們摧毀政府結構，剝奪國會保護其理念的能力——即政府在設有一些獨立機構的情況下結構更優。”

Slaughter的代表律師Amit Agarwal辯稱，獨立機構自1790年以來就是國家治理結構的一部分。"任何會抹去如此多歷史和判例的抽象理論都應該是不可接受的，"他說。但這一論點在保守派占優的法院中似乎未能獲得足夠支持。

法律專家Kevin King預計法院將推翻而非僅是進一步限制Humphrey's Executor判例，這意味著特朗普可以解雇FTC及類似機構的負責人。不過他認為Kagan關于對其他機構潛在深遠影響的質詢可能影響法院的推理。

特朗普政府的"單一行政理論"

特朗普的法律團隊全面采納了保守派的"單一行政理論"，該理論主張總統根據憲法第二條擁有行使行政權力的專屬權力，包括做出監管決策的權力。

副司法部長Sauer在辯論中表示，"這里的實際后果是，人類行使巨大的政府權力，對個人和大小企業擁有極大控制權，但最終不對總統負責。這是一個權力真空。"他辯稱，支持政府的判決結果不會是災難性的，"事實上，我們的整個政府將走向問責制"。

司法部門認為，即使對1935年FTC的解釋是正確的，現在也不再適用，何況他們還對當年的判例表示質疑。Sauer對大法官們說：“這在判決時就嚴重錯誤。”

特朗普今年1月就任總統后宣布所有聯邦機構都在其控制之下。他在3月向國會發表講話時表示：“不經選舉的官僚統治的日子結束了。”同月，特朗普解雇了FTC五人委員會中的兩名民主黨成員Slaughter和Alvaro Bedoya。他此前已解除兩個聯邦勞工委員會的民主黨成員，后來又解雇了消費品安全委員會的三名民主黨人。

最高法院允許這些解雇在其裁決國會是否有權將監管者被解職的理由限制為"效率低下、玩忽職守或瀆職"期間繼續生效。美國商會等商業利益團體向法院提交了支持政府解雇Slaughter的簡報。

美聯儲獨立性面臨考驗

本次Slaughter案懸而未決的一個關鍵問題是，最高法院是否會對美聯儲理事會采取不同態度。今年早些時候，在就不附理由解雇勞工委員會成員發布臨時裁決時，大法官們暗示可能會對美聯儲區別對待。

法院今年5月22日裁定特朗普可臨時解除另外兩個機構官員職務，理由是這些機構似乎執行屬于總統的行政職能。但在一段簡短的旁注中，法院表示美聯儲不一定受該裁決影響，稱其為“結構獨特的準私營實體”，有別于其他獨立機構。

然而，這一區分在雙方陣營看來都難以自圓其說。美聯儲同樣監管銀行——這項職責屬于傳統定義的行政職能。被解雇的FTC委員Slaughter在采訪中表達了質疑：“憲法中沒有'除非涉及金融'的例外條款。從實質角度看這也說不通，因為FTC的工作同樣嚴重影響金融市場。”

法院自由派大法官也不認同這一區分。大法官Elena Kagan在5月的異議意見中諷刺這一例外為“量身定制的美聯儲例外”，目的是避免驚擾市場。她代表三位民主黨任命的大法官寫道，美聯儲的獨立性“建立在與其他機構相同的憲法和分析基礎上。”

最高法院明年1月將審理庫克案。特朗普政府指控庫克在2021年獲得抵押貸款時，欺詐性地將密歇根州和佐治亞州的房產列為"主要住所"以獲得更優惠條款。Sauer辯稱，"庫克在財務文件上的重大、明顯且無法解釋的虛假陳述，造成嚴重的不當行為表象，損害公眾對其作為金融監管者權威的信心。"

庫克及其律師稱指控毫無根據，指責政府斷章取義且未能證明欺詐意圖。庫克辯稱，支持特朗普的裁決"將摧毀美聯儲長期以來的獨立性，顛覆金融市場，并為未來總統根據政治議程和選舉日程直接指導貨幣政策制定藍圖"。

曾擔任美聯儲總法律顧問13年的Scott Alvarez表示，兩案之間的關聯幾乎確保法官在權衡Slaughter和FTC案時會同時考慮庫克和美聯儲的情況。"我猜測的情況是，他們會先聽取Slaughter案，但在聽取庫克案之前不會作出裁決，然后將兩案一并裁決，"他說。

Slaughter案的判決預計將在明年6月底前做出。這一裁決不僅將決定特朗普能否永久解除Slaughter職務，還將為美聯儲理事庫克的命運提供關鍵線索，并可能從根本上重塑美國聯邦政府的權力架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