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全球腦機接口產業已形成多極化競爭格局，并步入一場圍繞“技術—產品—生態—規則”的全鏈條競賽

　　腦機接口賽道場景多元化特征愈發凸顯，醫療健康因需求剛性、政策支持明確，成為競爭最激烈的核心賽道；消費電子、工業控制、教育輔助等領域處于快速拓展期，新場景持續涌現

　　加強基礎軟硬件攻關、打造高性能產品、推動技術成果應用、壯大創新主體、提升產業支撐能力，構成腦機接口賽道“五位一體”的頂層設計，它們相互支撐、層層遞進，驅動腦機接口從技術突破向產業成熟

　　文 | 李文宇

　　腦機接口技術是腦科學、信息通信技術與人工智能的交叉融合領域，從實驗室的技術突破到產業化的初步探索，腦機接口這項顛覆性的技術不僅能夠在醫療康復、智慧生活、教育輔助、工業生產等多場景應用落地，也蘊含著重塑人機智能交互模式的戰略價值。

　　國家與地方政府高度關注腦機接口技術與產業創新。《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五個五年規劃的建議》明確提出，推動腦機接口等領域成為新的經濟增長點。

　　今年以來，工業和信息化部、國家發展改革委等七部門聯合發布《關于推動腦機接口產業創新發展的實施意見》，國家醫保局出臺《神經系統類醫療服務價格項目立項指南（試行）》，北京市、上海市等地方政府積極出臺地方政策文件……多維度政策為腦機接口產業厚植發展沃土，標志著我國腦機接口發展進入系統布局、全面加速的新時期。

　　腦機接口全球競爭態勢

　　我國之所以將腦機接口作為戰略賽道重點布局，核心基于兩大戰略考量、四大產業判斷。

　　戰略考量方面：其一，保障科技自立自強，腦機接口涉及芯片、傳感器、算法等核心領域，推動其發展可突破“卡脖子”技術，完善我國高端制造與數字經濟產業體系。其二，助力民生改善與健康中國建設，通過技術應用解決神經疾病治療、殘障人士康復、老年護理等傳統醫療難以覆蓋的痛點，提升全民健康水平。

　　產業判斷方面：

　　一是腦機接口技術發展進入關鍵點，非侵入式腦機接口信號采集、核心算法優化等技術已具備產業化基礎，部分醫療場景，如癲癇治療、運動功能康復等應用通過臨床試驗，進入“技術—產品”轉化關鍵期；

　　二是全球腦機接口產業尚處于發展初期，各國技術與產業差距未完全拉開，我國在技術路線、臨床試驗上具備后發優勢，存在實現跨越式發展的窗口期；

　　三是腦機接口市場需求大，比如人口老齡化加速、神經疾病患者增多推動醫療領域需求，同時消費電子、工業智能領域新需求也在快速增長；

　　四是產業發展面臨瓶頸，基礎軟硬件自主可控不足、跨學科人才缺口突出、神經隱私問題等情況突出，需國家層面統籌破解。

　　從國際視角看，當前全球腦機接口產業已形成多極化競爭格局，并步入一場圍繞“技術—產品—生態—規則”的全鏈條競賽。

　　從競爭主體看，全球腦機接口呈現“多方競爭、各有側重”的格局：美國依托先發優勢，在侵入式腦機接口及基礎研究轉化領域領先，資本與技術整合能力突出；歐洲聚焦醫療健康細分場景，通過跨國科研協作，在殘障康復、神經疾病治療領域開展臨床研究；我國近年加速追趕，非侵入式技術已實現國際并跑，侵入式領域緊追不舍，形成“政策引導+產學研協同+場景驅動”的特色發展模式。

　　從競爭焦點看，腦機接口全球競爭已從單一技術攻關轉向“技術—產品—生態—規則”全鏈條較量：技術層面，集中突破生物相容性材料、高分辨率信號采集器件、低功耗芯片、新模態腦信號采集/調控技術等關鍵卡點；產品層面，從實驗室原型向可量產、高可靠性的醫療級、消費級演進；生態層面，依托產業聯盟，聯動上中下游，打通數據服務、場景應用等產業環節，培育大中小企業梯度發展格局；規則層面，各國加速推動技術標準、安全倫理、數據治理等領域規則制定，搶占全球治理話語權。

　　當前，腦機接口賽道場景多元化特征愈發凸顯，醫療健康因需求剛性、政策支持明確，成為競爭最激烈的核心賽道；消費電子、工業控制、教育輔助等領域處于快速拓展期，新場景持續涌現。

工程師在“榮光閃耀 · 情暖朝陽”——2025 年北京市朝陽區“敬老月”主題活動上演示腦機接口手部運動反饋康復訓練系統（2025 年 10 月 25 日攝） 金良快攝 / 本刊

　　產業優勢突出、短板需補

　　當前我國腦機接口產業清晰呈現“優勢突出、短板需補”的發展格局，這也是布局腦機接口新賽道的出發點。

　　優勢方面，我國形成了三重支撐：

　　一是政策與市場雙輪驅動，我國擁有全球最龐大的醫療健康和消費電子市場，三甲醫院神經與精神疾病治療實力雄厚、消費電子智能交互場景豐富，為技術迭代提供天然試驗場；同時國家將其納入“十五五”規劃建議布局的未來產業，地方政府也出臺配套政策，形成上下聯動的支持體系；

　　二是產學研協同創新能力較強，高校、科研院所在腦科學、神經科學、人工智能領域科研底蘊深厚，與企業共建創新平臺，非侵入式腦機接口解碼算法、植入式柔性電極部分指標等達到國際先進水平；

　　三是產業配套基礎扎實，我國電子信息制造業體系完善，在芯片設計、傳感器制造、精密加工等領域具備較強配套能力，可支撐腦機接口產品量產，降低生產成本。

　　立足相關優勢和未來發展趨勢，建議重點解決以下五大問題：

　　破解基礎研究與產業應用脫節，以需求為導向設立重點研發計劃專項，支持建設產學研創新聯合體，引導高校、科研院所成果向企業轉化，打通“實驗室—企業—市場”轉化鏈條。

　　突破核心技術“卡脖子”，針對高端芯片、核心算法、電極器件等關鍵環節，通過稅收優惠、研發費用加計扣除、專項資金補貼，鼓勵企業加大研發投入，同時加強國際技術合作，提升基礎軟硬件自主可控水平。

　　加快產品培育，探索優化相關產品審批流程、建立“綠色通道”，加速臨床試驗與產品注冊；同時支持產業園區建設、完善供應鏈配套，降低量產成本，推動產品從“原型”向“產品”轉化。

　　挖掘應用場景，通過政策引導開放醫療、消費、工業等領域場景，鼓勵開展腦機接口應用試點示范。

　　完善產業生態，針對技術標準不統一、數據共享難、人才短缺，制定統一標準與數據治理規范，建立人才培養與引進機制，引導金融資本投入，構建“技術—產品—應用—人才—資本”的良性生態。

　　此外，還需兼顧區域發展平衡，通過差異化政策鼓勵地方發展特色產業集群，并加強知識產權保護與市場監管，激發企業創新活力。

　　“五位一體”驅動　從技術突破向產業成熟

　　加強基礎軟硬件攻關、打造高性能產品、推動技術成果應用、壯大創新主體、提升產業支撐能力，構成腦機接口賽道“五位一體”的頂層設計，它們相互支撐、層層遞進，形成相對完整的產業發展邏輯。

　　基礎軟硬件攻關是核心前提，相當于產業發展的“根”與“魂”。材料器件、高端芯片、核心算法等是腦機接口產品的核心組成，直接決定產品性能、可靠性與成本，只有突破這些環節，才能為后續發展奠定基礎；若此處存在短板，產品研發與應用推廣將受制于人。

　　打造高性能產品是關鍵載體，是連接技術與市場的“橋梁”。基礎軟硬件成果需通過產品化設計、量產工藝優化、可靠性驗證，轉化為滿足需求的醫療級/消費級腦機接口產品；高性能產品不僅是技術實力的體現，更是企業競爭的核心，只有解決用戶實際痛點，如醫療產品的有效性、消費產品的便捷性，才能打開市場。

　　推動技術成果應用是牽引動力，相當于產業發展的“風向標”。應用場景是技術迭代與產品優化的核心牽引，通過醫療、消費等領域實際應用，可發現技術短板與產品問題，反向推動基礎攻關與產品升級；同時應用規模擴大能降低單位成本，形成“應用—迭代—再應用”的良性循環，加速產業成熟。

　　壯大創新主體是核心支撐，是產業發展的“主力軍”。腦機接口創新主體涵蓋企業、高校、科研院所：龍頭企業整合產業鏈資源，中小企業聚焦細分領域創新，高校與科研院所提供基礎研究支撐；只有形成“大企業引領、中小企業協同、產學研聯動”的格局，才能凝聚產業發展合力。

　　提升產業支撐能力是保障，相當于產業發展的“土壤”。技術標準、檢測認證、人才培養、金融服務等配套體系，能降低創新成本、提高效率——統一標準解決兼容性問題，檢測認證保障產品質量，人才與資本為產業提供持續動力；只有支撐能力跟上，其他環節才能順暢運轉。

　　五者缺一不可，協同發力，就能推動腦機接口產業從“技術突破”邁向“產業成熟”。

　　實現發展與安全的動態平衡

　　腦機接口發展與安全的平衡，核心是遵循“發展為要、安全為基、動態適配、系統治理”，具體考量如下：

　　一是明確發展優先，安全護航。腦機接口是我國未來產業重要組成部分，對科技自立自強、民生改善意義重大，需堅持鼓勵技術創新與產品應用。同時需通過完善治理體系，防范數據泄露、生物相容性風險、倫理爭議等問題，為產業營造安全環境——例如支持醫療產品研發時，強化安全認證與臨床試驗監管；推動數據共享時，建立嚴格的數據安全管理制度。

　　二是建立動態適配的治理機制。腦機接口技術迭代快，不同階段風險不同：研發期重點加強倫理審查，規范實驗室行為，防范濫用苗頭；產品化期重點強化安全認證與數據管理，確保符合標準；規?；瘧闷谥攸c完善行業監管與應急處置，應對系統性風險。同時隨技術與場景拓展，及時更新治理規則，確保與產業發展同頻共振。

　　三是構建系統治理體系，實現全鏈條防控。安全風險涉及多環節，需形成“政府監管、企業主體、行業自律、社會監督”的協同體系：政府明確部門職責，完善法規標準；企業落實主體責任，加強產品全生命周期安全管控；行業成立協會制定自律公約；社會加強宣傳教育，鼓勵公眾監督。

　　四是強化技術賦能安全，以創新破解風險。安全治理需技術支撐，鼓勵研發高安全性腦信號加密傳輸、數據脫敏技術，防范數據泄露；開發生物相容性更好的材料與設備，降低人體風險；構建智能風險監測系統，實現隱患早發現、早處置。通過“技術+制度”雙輪驅動，實現發展與安全的動態平衡，推動產業在安全可控前提下高質量發展。 （作者為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知識產權與創新發展中心主任、腦機接口產業聯盟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