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歡迎來到澎湃國際新聞播客907編輯部。今天是2025年7月28日,星期一。
剛剛過去的這個周末,2025世界人工智能大會(WAIC)的場館被未來提前點亮。超過7萬平方米的展區,像一片廣袤的數字熱帶雨林,展示著800多家企業的雄心與夢想。空氣中彌漫著兩種味道:一種是新服務器開機時特有的、帶著金屬與硅晶片氣息的賽博味,另一種,是來自全球30多個國家、1200多位嘉賓思想碰撞時產生的、無形的火花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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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7月26日,上海世博展覽館,宇樹科技G1格斗機器人在進行拳擊比賽。澎湃新聞記者 朱偉輝 圖
站在這片雨林的入口,你會被它的A面所震撼——它由數據、代碼和硬件構建。3000多項展品,100多款“全球首發”,人形機器人列隊走過,機械臂精準地調配一杯雞尾酒,屏幕上的數字人主播正用毫無破綻的語氣播報新聞。這是一個技術樂觀主義的頂點,每一寸空間都在宣告:看,我們能做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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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時間2025年7月28日,上海,世界人工智能大會(WAIC)在上海世博展覽館舉行,一名女孩與機器人互動。視覺中國 圖
然而,在論壇上的交鋒中,在展館一角的咖啡吧,在會場的走廊里,在與那些真正塑造和記錄這個時代的人的交談中,大會的B面緩緩浮現:它關乎分歧、憂慮、路徑選擇,以及在喧囂的技術競賽之下,那些更接近本質的人文追問。
今年的WAIC,不要忽略它的AB兩面:它的故事,既寫在那些酷炫的展品上,也藏在那些低聲的交談里。
今天的微解讀時間,我們將在紛繁的信息中,為你梳理這場大會值得關注的AI發展動態,并在信息表象之下,探討AI發展的下半場,有哪些核心問題。
此外,在信息爆炸的時代,我們還將為你快速梳理幾條值得關注的國際動態:
7月28日,馬來西亞總理安瓦爾表示,泰國和柬埔寨同意停火。
中美28日在瑞典斯德哥爾摩舉行經貿會談,中方的目標依然是同美方一道,朝著實質性解決問題的方向共同努力。
朝鮮勞動黨中央委員會副部長金與正7月28日發表談話稱,韓國總統李在明政府上臺后希望同朝鮮改善關系,這只是他們“一廂情愿的努力”。
從WAIC展覽的聚光燈下走出,我進入了會場的另一個“空間”:各種主題的圓桌論壇和不同行業的懇切交流。這里不由眾多的展品構成,而是由一個個真實的對話、坦誠的分享和獨特的視角組成。在這里,我遇到了美國《連線》雜志(Wired)的高級撰稿人Will Knight,以及來自舊金山的投資人Ryan Cunningham。他們的觀察,以及一場關于中美AI生態的深度圓桌,為我揭示了技術浪潮下的暗流。
Will專注報道人工智能發展,是《AI Lab》周報的主筆,他曾在《MIT Technology Review》和《New Scientist》任職,長期關注全球 AI 技術與中國 AI 崛起趨勢,擁有人類學和新聞學背景。
我問Will為什么來中國參加人工智能大會,“很多美國人其實不知道在中國發生著什么,”Will Knight開門見山地對我說,“所以我必須來,和不同的人聊聊。”他坦言,他厭倦了“中美競爭”這種過于簡單粗暴的宏大敘事,因為“真實發生著的永遠比‘競爭’兩字更為復雜”。
他的話讓我瞬間意識到,日常報道總習慣于用“追趕”、“超越”或“卡脖子”的框架來解讀一切。我們是不是更應該做一個外部的、冷靜的觀察者,努力剝離這層標簽,去尋找更本質的肌理。
他問我,中國人現在怎么看美國?我告訴他,在中國,普通民眾對美國人并無偏見,特朗普政府的一些政策確實讓兩國關系緊張,但我們與像他這樣熱衷交流的美國同行仍保持密切溝通,這樣的交流非常寶貴。
談到業界領袖,Will打趣地評價道:“馬斯克很聰明,不屬于任何一類人……在商業方面很有才能,但我實在不理解他為何要從政。”他說他欣賞黃仁勛,稱“黃仁勛很酷,是個非常有意思的人”。他還給我看了手機上與ChatGPT創始人Sam Altman的短信來往:2022年時,他咨詢過Altman有關報道ChatGPT的角度,Altman回復說這項技術“有點被過度炒作了”。隨著ChatGPT的熱度上升,他沒再采訪過Altman,Will笑說:“他太忙了。”
我們還談到了硅谷AI人才競爭的現象。他說:“扎克伯格這是在下豪賭——他堅信AGI(通用人工智能)就要到了,如果meta錯過了這趟車,這家公司就‘完了’。但事實上,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盡管meta挖來了大量AI人才,Will坦言他自己并不相信AGI。他和我一樣,作為媒體人,都對AI的發展和安全保持謹慎和憂慮。
Will還關心普通中國人對AI是什么看法,他問我,是感到興奮還是擔憂?這個問題,比討論模型參數或公司估值,更能觸及技術的社會根基。而他本人“因為享受寫作所以寫作,不會過度使用AI”的態度,也代表了一種在技術沖擊下,堅守人類創造性本質的姿態。
這次交流讓我明白,當我們在計算著與硅谷的技術差距時,世界也正帶著好奇、困惑甚至是一些刻板印象在觀察著我們。真實的交流能消解偏見,構建起超越地緣政治的理解橋梁。
如果說Will Knight的視角是人文的,那么Ryan Cunningham則帶有產業視角。他長期關注AI基礎設施、能源與多智能體技術,曾在由 Andrew Ng(吳恩達)創辦的 AI Fund 工作,從零開始聯合創建并投資了9家公司,他曾是微軟的產品高管,在加入創業與投資領域之前,在 Uber 領導多個機器學習項目。作為一位深耕AI領域的投資人,他敏銳地指出了中美生態的差異。
“當你和那些在中國構建應用型AI的團隊交流時,他們并不一定在追逐最前沿的能力突破,他們更多關注的是如何交付真正的價值。”Ryan的這番話,與我在一個由資深投資者、科技領袖及企業高管組成的圓桌論壇上聽到的觀點不謀而合。那場論壇將中國市場的特點總結為“F.A.C.T.”法則:Fast(快)、Affordable(便宜)、Competitive(競爭激烈)、Thriving/Diverse(多元繁榮)。
Ryan認為,中國的有趣之處在于AI能力在各行業的“快速擴散”。“它不僅出現在白領軟件領域,也出現在建筑、物流、小型企業等多個行業中。人們不僅僅是在復制美國的模式,他們正在做真正本土化的創新。”這里的核心在于,不同的成本結構和用戶預期,催生了與硅谷不盡相同的物種。
由此我們可以總結出這樣一幅圖景:
美國的AI生態更像是一種“引領式創新”,少數頭部平臺(OpenAI、Google等)占據主導,研究與應用相對割裂,形成“贏者通吃”的格局。它擁有更高的估值和更成熟的融資環境,但技術擴散速度相對較慢。
也就是說,美國在工業領域的研究與實際部署之間的互聯互通不如中國緊密。但市場對中小團隊的容錯空間相對更大,讓企業有更多時間進行試錯和調整。在投資方面,即使公司尚未盈利,只要理念足夠好,也更容易獲得高額融資。
而中國生態呢,更像是一種“滲透式創新”。技術被快速應用和吸收到龐大的制造業、服務業體系中,產業鏈上下游協同緊密,迭代速度極快。雖然本土模型估值偏低,但其生命力在于與實體經濟的深度捆綁和快速價值實現。
中國市場具有“快速學習和復制”的文化,這加速了創新和最佳實踐的普及。正如前面提到的“F.A.C.T.”法則,這種“內卷式創新”驅動了效率的極致提升,但也導致了單個企業可能面臨更低的利潤率和估值壓力。此外,在中國創業,即使是小的技術或商業模式錯誤,也可能迅速導致公司失敗,因為市場留給調整策略的時間和空間極少。
Ryan對智能體(Agents)崛起的興奮,也印證了我在大會展區的所見所聞。但他強調的不是技術本身,而是“多個AI智能體通過記憶和計劃進行協作,將徹底改變工作流程”。這正是從“技術突破世界”到“解決方案落地世界”的關鍵一躍,中間橫亙的,是被稱為“采用鴻溝”的挑戰。
最后如果要總結這些對話與觀察,其實傳遞出一個核心信息:AI的下半場,正從對“能力”的癡迷,轉向對“價值”的探尋。
Will Knight對AGI的懷疑,反映了媒體和學界對技術炒作的審慎;上海AI獨角獸MiniMax創始人閆俊杰在人工智能大會上強調AI普惠,他們自研的視頻生成模型"海螺"已在全球生成超3億個視頻,將傳統廣告制作成本大幅降低,是價值回歸的典型案例;Ryan Cunningham所說的“交付真正的價值”,則是資本市場從追逐“下一個OpenAI”的狂熱中冷靜下來,開始審視商業本質的標志。
在這場橫跨技術與人文、理想與現實的盛會中,我們窺見的不僅是AI的未來,更是我們自身的未來。最終的競爭,或許不在于誰的模型參數更高,而在于誰能更好地回答那個根本問題:我們希望用這種史無前例的強大力量,去構建一個怎樣的世界?
監制:吳挺
統籌:李怡清
文案:張無為 詹雨樂 徐葉
剪輯:張無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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