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知秋,編輯:文定
杭州,這座曾被視為“直播電商第一城”的城市,正悄然經歷一場主播的“遷徙潮”。
從向太、瘋狂小楊哥的退租,到辛巴率團隊回遷廣州,再到麗晶國際等“網紅大樓”租金腰斬、人氣轉淡,有關“主播逃離杭州”的討論不斷升溫。
盡管杭州本地媒體回應稱網紅凈流入仍呈增長,但行業內的體感寒意卻是真實的——投流成本上漲、轉化效率下滑、退貨率高企,中小主播的生存空間正被快速壓縮。
這背后并非簡單的城市吸引力下降,而是直播行業進入深水區的信號:紅利消退,競爭轉向存量博弈。曾經“沖上去就能賺錢”的野蠻生長時代已經結束,如今的直播電商,更考驗供應鏈、內容力和可持續經營的能力。
主播們的選擇,也因此從“淘金”轉向了“求生”——有人徹底離場,有人轉戰上海、廣州等城市,也有人開始在兼職、自營賬號和實體店之間尋找新的平衡。
這場靜悄悄的撤退,映照出的是一個行業走向成熟必經的陣痛與重構。
直播帶貨的黃金窗口期
2018年到2021年,是直播帶貨的黃金窗口期。消費者信任度高、沖動消費普遍,品牌預算充足,整個行業如同乘著流量洪峰迅猛向前。
彼時,杭州以其成熟的供應鏈、聚集的電商人才與完善的物流體系,成為無數電商人的“淘金地”。根據浙江省商務廳2023年數據,杭州平均每244人中就有1位是帶貨主播。
主播陳若藍正是在那時來到杭州。“直播行業生機勃勃,市場供不應求。只要肯上播,會吼單,即使沒什么技巧,也能看到立竿見影的成交量。”她回憶道,自己月收入最高時接近5萬元,也親眼見過有人三個月賺到30多萬元。
梁晨的經歷也印證了當時的行業熱度。她原本在北京做外貿,2021年初調至杭州分公司做淘寶直播運營后,發現“兼職主播的時薪明顯更高”,于是果斷裸辭轉型。她很快接到的第一個直播帶貨項目,此后通過不斷跳槽實現薪資增長。
那些年,麗晶國際、濱江、奧體周邊被視為直播產業中心,“一棟公寓塞三萬人”的傳言雖不準確,卻真切反映了當時的狂熱。行業一度出現“新人運營底薪2萬、主播底薪3萬請不到”的景象。
然而,高速擴張背后,隱患也開始暴露。夸大宣傳、貨品質量問題屢次引發輿論風波:從李佳琦的“不粘鍋”粘鍋、陽澄狀元蟹虛假宣傳,到辛巴團隊的“糖水燕窩”事件,再到薇婭、雪梨因稅務問題停播,行業在狂奔中接連被敲響警鐘。
盡管如此,杭州的吸引力仍在持續。
做了五年主播的程雨彤,2021年時在青海老家直播,底薪5000元。今年2月,她因“認識了很多在杭州的帶貨主播,發現那邊機會更多、薪資更高”而選擇南下。
在杭州,她曾將某兒童鞋履品牌的賬號從零做到類目銷量第一。
但壓力也隨之而來。“隨著時間增長,業績考核也越來越高。”程雨彤的感受并非個例。
主播們逐漸意識到,那個“只要愿意努力,就有機會拿到高收入”的黃金窗口,正在悄然收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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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利見頂,普通人賺錢越來越難
進入2025年,直播電商行業的黃金浪潮明顯退去,底薪下調成為普遍趨勢。
主播陳若藍的感受很直接:“今年上半年基本沒掙錢,全靠下半年撐回來一點。”她的薪資近乎腰斬,目前底薪只有1.5萬元,比去年少了整整5000元。
行業整體的經營環境也在惡化。投流成本持續上漲,而轉化效率卻在下降,退貨率居高不下——服裝、箱包等類目普遍超過30%。
“今年直播的貨品特別不好賣。競爭特別激烈,市場飽和,想要把賬號做起來特別困難。”陳若藍補充道。利潤空間被壓縮,MCN機構自然將壓力轉向成本端,主播薪資成為首要調整對象。
即便做出成績,薪資也未必同步增長。程雨彤在接手某女鞋品牌直播后,從零起步將賬號做到“全網同款銷量第一”,但薪資并未上調。
一方面,公司規定“起號不算業績”;另一方面,運營策略失誤導致賬號最終“做毀了”。
她背負著月成交400萬元、實收180萬元的業績目標,長期壓力讓她的身體亮起紅燈,“因為腰疼看了許多次醫生”,她懷疑這與長時間站立直播有關。
更嚴峻的是供需失衡。數據顯示,中國職業主播規模已達3880萬人,同比增長1.5倍。行業從“缺人”急速轉向“擠人”。“你不干,有的是人干”成為現實——時薪50至80元、底薪3000元的帶貨主播崗位依然有人競爭。
在此基礎上,不合理的合約條款進一步擠壓了中小主播的生存空間。
KPI不斷加碼、內容安排完全由機構掌控已是常態,更隱蔽的是成本分攤條款:許多MCN要求主播按比例承擔投流、場地、運營甚至人力成本。
從杭州轉戰上海的主播林驍見過,一些小主播辛苦直播一場,“成交額可能連基礎成本都收不回來”,相當于免費為機構打工。
“直播帶貨的普通人賺錢越來越難。”這逐漸成為從業者的共識。監管趨嚴、消費者趨理性,疊加行業內卷,使得收入與付出愈發失衡。
主播周瑤指出:“現在消費者都不是傻子了。”沖動消費減少,決策鏈路變長。
在梁晨的觀察中,即便擁有四五年經驗的主播,如今也難以找到高薪崗位,“高薪根本不流動,低薪崗位卷得厲害”。她身邊甚至有朋友“賣羽絨服三四個月的工資拿不到,商家都跑路了”。
而工作強度并未減輕。周瑤描述,主播需要在鏡頭前高度緊繃,每10分鐘就要調整節奏、緊盯數據,下播后還需復盤、對接運營。
“嗓子、腦子、體力一起被掏空”,卻往往無法獲得匹配的回報。程雨彤曾想過停播調整,但她的運營卻擔心“休息就沒有產出,會導致自己的業績下滑”。
行業的光環正在褪去,留下一地現實的瑣碎與壓力。
退潮之后:逃離、觀望與自救
行業熱潮褪去,主播們的選擇也趨于理性。比起過去那種“沖進去就能賺錢”的狂熱,如今的直播電商行業冷靜了許多。從一心淘金到尋找新出路,逃離、觀望與自救成為當下中小主播的三種典型狀態。
離開的人正在變多。有人徹底轉行,從事外貿運營、高鐵乘務員等更穩定的職業,只為“讓生活重新回到正常的節奏上來”。也有人只是換一座城繼續直播,核心動力很現實——別的地方錢多。
轉戰上海的主播林驍觀察到,上海“利潤更高,更靠近品牌總部,也更接近高客單價品類”。
在行業從流量驅動轉向經營驅動的趨勢下,上海憑借更優質的品牌與貨盤,吸引著一批尋求突破的主播。
這種選擇在社交平臺上有廣泛共鳴,一條“去杭州還是去上海當主播”的帖子下,多數評論建議選擇上海,理由是“品牌更多,機會也更集中”。
也有從業者留言透露:“留在杭州,已經四個月沒找到主播的工作了。”此外,廣州、義烏等地也因成本更低、供應鏈完善成為新選擇。
留下來的人,心態也已改變。主播周瑤離開上家公司后,一直從事兼職直播。她認為,在原公司“項目起不來、賬號做不出來,氛圍和薪資條件也不行”的情況下,離開是正常選擇。
如今她更看重靈活性,“兼職壓力小,而全職需要更多機遇”。
行業的不確定性讓很多人處于觀望狀態,等待更好的窗口。
陳若藍指出,“賬號起不來,就要換公司,這是行業常態”。在她看來,如果賬號在公司體系內遲遲沒有起色,主播若不走,只會“被拖著一起沉下去”。
更多的主播開始多線布局,主動分散風險。
陳若藍自己就采取“四手抓”策略:一邊做正職,一邊接兼職,同時經營個人賬號,并推進實體小店。
程雨彤則依然懷有期待:“我就是想趁年輕多賺一點錢。行業我還是看好的,但以后一定會越來越規范。”她也清醒地認識到,“能生存下來的,要么是官方賬號,要么是很正能量的頭部賬號,小賬號未來真的很難。”
越來越多主播意識到,直播帶貨已從一門“押注風口”的生意,轉變為需要長期投入與專業經營的正經行當。
逃離、觀望與自救,三條路徑看似不同,卻共同指向一個結論:直播帶貨正在褪去神話色彩,回歸商業本質。行業的未來增長,將更依賴于可持續的經營能力。
主播的角色,也從“追趕風口的人”,轉變為必須在更成熟、更復雜的行業結構中,為自己尋找新定位的職業者。
注:文中采訪人物均為化名。
參考資料:[1]逃離杭州,連網紅也沒錢了.最人物
[2]杭州網紅大撤退:下墜的電商,過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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