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競合人工智能
摒棄“泡沫焦慮”與“規模崇拜”,以長期主義視角布局核心技術,以務實態度推進商業化落地,才是AI產業健康發展的必由之路。
當博通單日暴跌12%、甲骨文回吐全年漲幅,英偉達遭大基金集體拋售,華爾街對AI泡沫的質疑從“是否存在”轉向“何時破裂”。這場始于ChatGPT的技術狂歡,在經歷三年資本狂飆后,正迎來全球市場的價值重估。美國AI投資究竟是理性布局還是非理性繁榮?中國AI產業又面臨著投資不足與局部泡沫的雙重拷問?從軟硬件到應用場景的全鏈條剖析,或許能揭示這場全球科技競賽的真實圖景。
01 結構性泡沫
美國AI的泡沫爭議,本質是高投入與低回報的失衡困境 ,這種失衡在硬件、軟件、應用三個維度呈現出不同表征。 硬件層面,“算力軍備競賽”導致資本支出失控,而作為算力核心的英偉達,既是這場競賽的最大受益者,也逐漸顯露泡沫承壓的跡象。一方面,英偉達憑借A100、H100等高端GPU構建了近乎壟斷的技術壁壘,2025年Q3 AI芯片業務營收同比激增210%,毛利率維持在78%的超高水平,全球超90%的AI訓練算力依賴其產品,訂單排期已排至2027年,成為AI硬件賽道無可爭議的龍頭;但另一方面,其股價與估值的泡沫化特征日益凸顯——當前市盈率超75倍,遠超半導體行業30倍的平均估值,市值一度突破3萬億美元,相當于全球前十大半導體公司市值總和,而支撐高估值的核心邏輯高度依賴AI算力需求的持續爆發,一旦需求增速放緩,估值回調壓力巨大。
更值得警惕的是,英偉達與AI生態的“綁定式繁榮”暗藏風險閉環。微軟、谷歌、OpenAI等核心客戶為搶占算力資源,向英偉達預付巨額訂單款項,而英偉達又通過戰略投資反哺OpenAI等企業,形成“客戶預付款→英偉達營收增長→投資AI公司→客戶再采購芯片”的循環鏈條。這種模式看似強化了生態壁壘,卻也讓英偉達的業績與AI行業融資熱度深度綁定:2025年全球AI初創企業融資額同比下降32%,部分中小客戶因資金鏈緊張取消或延遲芯片訂單,直接導致英偉達Q4 AI芯片出貨量增速環比回落15%,成為股價波動的重要誘因。
與此同時,微軟、亞馬遜、谷歌等五大科技巨頭2026年資本支出預計突破4700億美元,較2024年翻倍,其中80%用于數據中心、芯片等算力設施建設,而這些支出中近60%流向英偉達,進一步放大了行業投資過熱的風險——一旦下游應用落地不及預期,上游算力設施將面臨產能閑置,最終傳導至英偉達的業績與估值。
甲骨文為承接OpenAI訂單,將2026財年資本支出上調至500億美元,同比激增136%,占營收比重高達75%,直接導致自由現金流轉為-100億美元。博通雖憑借定制化加速芯片成為AI基礎設施龍頭,730億美元的訂單儲備看似亮眼,但因AI收入增長不及樂觀預期、毛利率承壓,仍難逃股價重創。這種“為算力而算力”的投資模式,使得科技行業有息負債總額升至1.35萬億美元,達到十年前的4倍,財務風險持續累積。
軟件層面,循環融資掩蓋了商業化短板,而英偉達的生態主導地位,進一步加劇了部分AI軟件公司的盈利依賴與估值虛高。OpenAI計劃未來數年投入1.4萬億美元,但預計2029年仍將虧損1150億美元,直至2030年才能實現正現金流。其與甲骨文、英偉達的千億級合作,被市場質疑為“深度綁定的循環融資”——英偉達向OpenAI注資數十億美元,OpenAI再用這筆資金采購英偉達芯片,同時將算力服務部署在甲骨文云平臺,形成看似繁榮的資本與業務閉環,卻缺乏脫離算力巨頭支撐的獨立盈利能力。
更值得警惕的是,頭部AI公司估值與業績嚴重脫節,Palantir市盈率超180倍,Snowflake接近140倍,即便微軟、谷歌等巨頭市盈率低于30倍,其AI相關業務的估值拆分后也遠超傳統業務,而這些估值均高度依賴英偉達算力的持續供給與技術迭代。當ChatGPT5.2發布后因性能提升不及市場預期導致股價集體回調,本質是“算力堆砌驅動技術迭代”的邏輯遭遇瓶頸,市場開始重新審視AI軟件公司的真實價值。
應用層面,“叫好不叫座”的商業化瓶頸日益凸顯,進一步削弱了支撐AI硬件(尤其是英偉達)高估值的底層邏輯。盡管生成式AI熱度空前,但真正實現規模化盈利的場景寥寥無幾。科技巨頭的AI相關收入增長,遠不足以覆蓋其巨額資本支出,meta、微軟甚至預計2026年考慮股東回報后自由現金流將為負。消費者付費意愿不足、企業級應用落地緩慢、數據安全與倫理爭議等問題,使得AI從“技術奇觀”走向“商業實用”的轉化效率低于預期,直接導致下游客戶對算力的采購需求從“激進擴張”轉向“按需調整”。2025年Q4,微軟、亞馬遜的AI服務器采購量環比分別下降8%、12%,雖未影響英偉達當期營收(因訂單排期滯后),但已引發市場對2026年算力需求增速放緩的擔憂,成為大基金拋售英偉達股票的核心原因——華爾街擔憂,當投資者不愿再為“算力故事”買單,這場依賴下游激進采購維系的AI硬件繁榮,將因需求斷層而面臨估值重構。
02 真實價值
不過,將美國AI投資簡單定義為“全面泡沫”并不客觀。與2000年互聯網泡沫時期納指80倍的市盈率相比,當前納指26倍的預期市盈率仍處于相對溫和水平。
英偉達、谷歌等企業憑借技術壁壘和生態優勢,確實在AI芯片、大模型等領域建立了難以撼動的領先地位,其投資具備一定的技術合理性:英偉達通過GPU+CUDA生態構建了高護城河,全球尚無企業能在高端AI芯片領域實現有效替代,且其已開始布局AI推理芯片、邊緣計算芯片,試圖拓展新的增長曲線;谷歌的TPU芯片在自家AI訓練中實現規模化應用,形成“自研芯片+自有大模型”的閉環優勢。
更重要的是,AI對科學研究、產業升級的革命性潛力真實存在,特朗普政府推出的“創世紀計劃”,整合超級計算機與數據資源推動AI賦能科研,正是看到了這一技術的長期價值。
因此,美國AI的“泡沫”更多是結構性泡沫——算力基礎設施投資過熱、英偉達等龍頭估值虛高、部分軟件公司依賴概念炒作,但核心技術創新與長期產業價值仍值得肯定。
03 理性與過熱
反觀中國AI投資,呈現出與美國截然不同的“理性有余,熱度不足”特征,整體泡沫風險較低,但局部領域仍需警惕。從投資規模看,2025年中國互聯網龍頭合計資本支出約4000億元,僅為美國同業的十分之一,且資本支出占收入、經營現金流的比例分別為10%、50%,遠低于美國廠商的27%和71%。這種審慎源于多重因素:國內AI企業多依賴母公司內部現金流供血,循環融資現象罕見;發改委通過電力配額管控IDC建設節奏,有效防止了過度投資,確保主要IDC市場上架率穩定。阿里巴巴CEO吳泳銘直言,當前新舊GPU均處于滿負荷運行狀態,未來三年AI資源將持續供不應求,從側面印證了國內AI投資的務實性。
硬件領域,中國企業避開了美國“堆算力”的路徑依賴,在算力國產化替代上穩步推進。盡管高端GPU仍依賴英偉達進口,但國內芯片企業在專用芯片、邊緣計算芯片等領域已實現突破,超節點在推理甚至訓練工作負載中的占比持續提升。軟件層面,以DeepSeek為代表的本土大模型快速迭代,性能逐步追平美國同業,且更注重適配國內應用場景,商業化路徑更為清晰。應用層面,AI在云服務、廣告、智能辦公等領域的落地速度加快,智能體商業、多模態應用等新場景不斷涌現,呈現出“技術迭代+場景落地”的良性循環。
但中國AI投資并非毫無隱憂。局部領域已出現泡沫苗頭:部分初創企業為追逐熱點,在缺乏核心技術的情況下盲目跟風,依賴概念炒作獲取融資;一些地方政府主導的AI產業園存在同質化競爭,部分項目重形式輕實效,導致資源浪費。更值得關注的是,與美國相比,中國在基礎研究、高端芯片、核心算法等領域的長期投入仍顯不足,這可能制約產業的持續創新能力。阿里巴巴原本計劃三年投入3800億元用于AI基礎設施,最終發現這一數字“可能偏小”,反映出國內企業在應對AI爆發式增長時,仍面臨投資儲備不足的壓力。
中美AI投資的差異,本質是發展模式與戰略選擇的不同。美國憑借資本優勢和技術積累,采取“高舉高打”的激進策略,試圖通過大規模投資搶占技術制高點,但過度追求速度導致了泡沫風險;中國則以“穩扎穩打”為原則,在控制風險的前提下推進產業發展,注重商業化落地與國產化替代,但也面臨投資規模不足、基礎研究薄弱的挑戰。兩種模式沒有絕對優劣,但都需要在“創新速度”與“風險控制”之間尋找平衡。
對于美國而言,化解AI泡沫風險的關鍵在于回歸商業本質:一是遏制盲目擴張的資本支出,將投資重心從算力堆砌轉向技術創新與效率提升,避免過度依賴英偉達等硬件龍頭的產能供給;二是加快商業化落地節奏,挖掘更多高價值應用場景,讓收入增長匹配估值水平,降低對循環融資的依賴;三是理性看待龍頭企業估值,避免因短期業績爆發而忽視長期需求波動風險,尤其需警惕英偉達估值與算力需求增速的錯配風險。對于中國來說,既要避免陷入“泡沫恐懼”而錯失發展機遇,加大基礎研究與核心技術領域的投入,縮小與英偉達等國際巨頭在高端硬件領域的差距;也要警惕局部泡沫滋生,建立更為理性的投資評估體系,引導資本流向真正具備技術實力和商業化潛力的企業。
從全球視角看,AI作為顛覆性技術,其發展必然伴隨著泡沫與調整,就像互聯網泡沫破裂后催生了真正的科技巨頭,AI領域的非理性繁榮退潮后,優質企業將更加凸顯。無論是美國的“泡沫出清”還是中國的“理性補課”,最終都將推動AI產業從“資本驅動”轉向“技術驅動”與“價值驅動”。這場全球科技競賽的終局,不會屬于那些最能燒錢的企業,而是屬于那些既能堅持技術創新,又能實現可持續發展的真正贏家。
在AI技術重塑全球產業格局的關鍵時期,中美兩國的投資策略選擇,不僅決定著各自的產業競爭力,也將影響全球科技生態的未來走向。摒棄“泡沫焦慮”與“規模崇拜”,以長期主義視角布局核心技術,以務實態度推進商業化落地,才是AI產業健康發展的必由之路。畢竟,真正的技術革命從來不是資本狂歡的產物,而是創新價值與商業邏輯的完美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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