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山上，作者 | 何簡，編輯 | 蔣澆

2022 年 11 月 30 日，OpenAI 對外發布了 ChatGPT。自那之后的三年以來，整個世界都被改變了。

現在，全球每周有超過 8 億人和 ChatGPT 聊天、尋求建議或者完成工作。它是人類有史以來用戶量增長最快的應用，沒有之一。剛剛完成重組的 OpenAI 現在已經是一家估值超過 5000 億美元的巨無霸公司，雖然它仍處在巨幅虧損之中。全球的科技公司都在竭力押注人工智能的未來，將數千億美元的資金砸向模型訓練、算力基礎設施乃至操作系統層面的重構。

2022 年 11 月 30 日，ChatGPT 發布

OpenAI 是所有公司瞄準的風向標，但它的地位并不穩固。年初 DeepSeek 的出圈證明了即便在算力受限的情況下，中國科技公司依然具有競爭力，并在關鍵技術節點上維持可見的領先。就連那些一直處在被 ChatGPT 顛覆陰影下的傳統科技巨頭們，現在也慢慢追趕上來。

跑在最前列的是谷歌。11 月 18 日，谷歌正式對外推出了 Gemini 3 系列模型，谷歌宣稱這是他們迄今為止最為智能且最具事實準確性的模型，且完全基于自研的 TPU 芯片訓練。Gemini 3 Pro 剛一發布就屠榜各大模型測試榜單，領先 OpenAI 剛上新的 GPT-5.1 模型。過去一個月來，谷歌股價上漲超過 11%，市值一度逼近 4 萬億美元。

Gemini 3 Pro 屠榜各大模型測試榜單

OpenAI 創始人兼 CEO 薩姆·奧爾特曼（Sam Altman）專門發布推文回應 Gemini3 的推出，“Congrats to Google on Gemini 3！Looks like a great modle.”谷歌 CEO 桑達爾·皮查伊（Sundar Pichai）及谷歌 AI Studio 產品負責人 Logan Kilpatrick 都在評論區互動，后者曾任 OpenAI 開發者關系負責人。

這是奧爾特曼對外的表態，對內他則緊張得多。當地時間周一（12 月 1 日），奧爾特曼發布內部信，宣布公司已進入“紅色警報”（Code Red）狀態，要求調動公司全部能力來集中改進 ChatGPT，推遲廣告、Agent 乃至個人助理等其他項目的開發。

“紅色警報”是硅谷公司們在面臨危急時刻的常用表態，按照事件緊迫程度還有黃色、橙色等不同顏色的警報，紅色代表最高級別的威脅。

三年前 ChatGPT 剛發布時，皮查伊就在谷歌內部宣布拉響“紅色警報”，號召全公司押注 AI 研發，甚至召回了創始人 Larry Page 和 Sergey Brin。如今風水輪流轉，OpenAI 也感受到了壓力。

但也不必過度渲染“紅色警報”。相較于外部的現實威脅，它更多像是管理層對內傳達緊迫感的工具，用以激發員工的戰斗意識。如果套用到中國互聯網公司的語境下，過去半年幾乎每月都要對外宣發一次“戰略級項目”的阿里，紅色警報早就不知道拉響多少回了——這還沒算上阿里云年中的大規模宕機。

奧爾特曼在內部信中透露，他們即將在下周發布一款性能超越 Gemini 3 的推理模型。另據 The Information 報道，OpenAI 內部也在加速研發代號為 Garlic 的新模型。據稱 Garlic 模型在預訓練方面取得突破，能夠將大模型知識打包進更小的架構中。Garlic 模型預計最快將在明年初亮相。

Code Red 與產品公司

在拉響“紅色警報”之前，OpenAI 在產品化和商業變現上的步調，明顯要比底層模型的迭代密集得多。這讓它越來越像是一家傳統的互聯網產品公司，而非一家人工智能領域的前沿研究公司。

僅僅過去兩個月來，OpenAI 就對外發布了包括 Atlas 瀏覽器、ChatGPT 的對話式應用、群聊及購物研究功能以及 Agentkit 智能體構建工具等等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應用層更新。你現在可以在 ChatGPT 里買沃爾瑪的商品、創建 Spotify 的歌單乃至預定機票和酒店，幾乎涵蓋生活的方方面面。

這些產品功能上的密集更新大多得益于菲吉·西莫（Fidji Simo）的加入。這位今年 5 月才剛剛加入 OpenAI 的互聯網高管，此前曾在 meta 掌舵 Facebook 應用，后又擔任 Instacart CEO，尤其擅長構建消費級的超級 APP。

加入 OpenAI 后，西莫擔任新組建的 OpenAI 應用部門 CEO，主導產品及業務落地，向奧爾特曼匯報。或者更直接點來說，西莫負責的就是幫助 OpenAI 更快變現。

據 The Information 的統計，在領英上表明先供職于 OpenAI 的人員中，大約有 630 人曾在 meta 工作過，占到 OpenAI 現有員工的約 20%。除了少數技術人員外，絕大多數集中在產品、市場增長及廣告變現等商業化領域。

前幾天，OpenAI 被曝已在 ChatGPT 的安卓測試版中加入了關于廣告、商業內容等新代碼引用，也有用戶曬出 ChatGPT 在聊天過程中推送的購物廣告截圖，且廣告信息和聊天內容并不相關。

ChatGPT 安卓測試版中的廣告代碼及聊天廣告

在 OpenAI 加快產品變現的同時，其他科技廠商們正在模型層面密集追趕。谷歌發布的 Gemini 3 系列模型僅僅是其中一例，前 OpenAI 高管組建的初創公司 Anthropic 剛剛更新發布了旗艦模型 Claude Opus 4.5，國內的 DeepSeek 團隊也推出了 DeepSeek-V3.2 系列模型。

與追趕者們更為強調性能突破不同，OpenAI 不久前更新的 GPT-5.1 模型只是對 GPT-5 模型的小修小補，強調對話更智能、更具對話感，官方博客中甚至沒有性能方面的對比測試。

僅僅只在個性化體驗上做文章并不能幫助 OpenAI 維持領先，谷歌 Gemini 過去幾個月的飛速增長證明模型能力仍然是 AI 競爭的關鍵。今年 3 月，Gemini 的月活用戶尚只有 3.5 億，10 月份已經躍升至 6.5 億。外界認為 Nano Banana 是推動 Gemini 月活飆升的關鍵助力。

考慮到谷歌龐大的用戶體量，Gemini 3 在谷歌生態體系內的滲透帶來的沖擊也要大得多。不同于舊版本，Gemini 3 上線即被集成至谷歌搜索。在模型能力差距不明顯的前提下，這種分發優勢可能促使更多用戶從 ChatGPT 流向谷歌體系。

硅谷投資機構 Menlo Ventures 合伙人 Deedy Das 援引 Similarweb 數據稱，自 Gemini 3 上線兩周來，ChatGPT 的每日獨立活躍用戶（7 天平均值）下降了 6%。而同一時間內，Gemini 的使用量出現明顯增長，占 ChatGPT 流量比例從 22% 增長至 31%。

Deedy Das 分享截圖

總而言之，在模型性能和用戶增長的雙重壓力之下，奧爾特曼對內宣布進入“紅色警報”狀態。《華爾街日報》稱，這份通知是 OpenAI 面臨競爭對手壓力最明確的跡象，“這些競爭對手已經縮小了這家初創公司在 AI 競賽中的領先優勢。”

此前 OpenAI 激進式的產品功能更新或許將暫緩一段時間。在內部信中，奧爾特曼宣布將集中全部公司力量來改進 ChatGPT 的用戶體驗。其他不必要的項目都將推遲，比如廣告業務、用于健康和購物的 AI 智能體以及一個名為 Pulse 的個人助理等。

奧爾特曼列舉的優先事項都圍繞 ChatGPT 來進行，包括加強個性化、提升圖像生成能力、提升速度和穩定性、減少模型的過度拒絕等等。當然，也要提高 GPT 在 LMArena 等公開測試榜單中的排名。

OpenAI 有著更現實的擔憂

很難說當前 OpenAI 就面臨著被顛覆的風險。即便 Gemini 3 等競爭對手來勢洶洶，ChatGPT 仍然是全球用戶體量最大的 AI 應用。

按照 ChatGPT 負責人 Nick Turley 的說法，ChatGPT 目前占據全球 AI 助手使用率 70% 和搜索活動的 10%。“我們現在的重點是持續提升 ChatGPT 的能力，不斷發展壯大，并在全球范圍內擴大其普及度。”

但這一切都建立在 OpenAI 依舊保持模型性能領先的基礎上。自 GPT-5 發布以來，OpenAI 與其他科技公司的差距就在不斷縮小，ChatGPT 的用戶增長也趨于放緩。

第三方數據公司 Apptopia 統計稱，ChatGPT 的移動端日活躍用戶增長自 4 月以來明顯放緩，9 月至今已陷入停滯。同時，ChatGPT 在美國的每日活躍用戶平均使用時長自 7 月以來下降了 22.5%，平均對話次數也減少了 20.7%。

Apptopia 統計數據

德意志銀行此前跟蹤歐洲市場的金融交易數據后也發現，ChatGPT 的消費支出月度增長率自 2025 年 5 月起明顯放緩，認為 ChaGPT 在歐洲的付費用戶增長或已經停滯。這或許是 OpenAI 過去一年來商業變現動作逐步加快的原因之一。

與此同時，OpenAI 還在維持著史無前例的 AI 基礎設施開支。在完成盈利性重組之后，薩姆·奧爾特曼對外宣布 OpenAI 將大幅擴張基礎設施投入規模，最終目標是每年在基礎設施上投入 1 萬億美元。

迄今為止，OpenAI 已承諾投入約 1.4 萬億美元用于基礎設施建設。它的合作伙伴名單上，包括英偉達、AMD、甲骨文、博通等一系列巨頭公司。這些巨頭們也往往因為與 OpenAI 的交易而股價飆漲。

美國的科技媒體們尤為關心 OpenAI 的財務狀況是否能支撐如此龐大的資本開支。和谷歌等傳統巨頭們有著既有業務輸血不同，OpenAI 的所有資金幾乎都來自于風險投資，它自身也仍然處在巨幅虧損之中。

前段時間，OpenAI 的 CFO 薩拉·弗萊爾（Sarah Friar）表態支持引入政府為 AI 基礎設施融資兜底的言論，也在美國引起不小爭議，外界批評 OpenAI 試圖讓政府為其巨額 AI 投資買單。弗萊爾此后專門發文澄清，強調 OpenAI 并未尋求政府擔保。

薩拉·弗萊爾發布的澄清聲明

薩姆·奧爾特曼也不得不專門發布長文回應，“我們不需要也不希望政府為 OpenAI 的數據中心提供擔保。”奧爾特曼稱，OpenAI 將依賴自身收入增長、外部投資以及未來出售算力等方式來支撐其算力投資。

按照他的說法，今年 OpenAI 的收入預計將超過 200 億美元，到 2030 年將增長至數千億美元。但即便如此，這些收入仍然無法覆蓋當前 OpenAI 的資本開支。

薩姆·奧爾特曼發布的澄清長文（原文較長，截圖僅為部分）

奧爾特曼認為，當前就是 OpenAI 擴大 AI 基礎設施投資的關鍵時期，必須要在現在就投入大量資金，而不能循序漸進地發展。“大型基礎設施建設需要相當長的時間才能建成，所以我們必須行動。”

他稱，OpenAI 面臨的計算能力不足風險比計算過剩的風險更大也更可能發生。“我們目前所看到的一切都表明，世界需要的計算能力將遠遠超過我們的計劃。”

ChatGPT 的誕生本就是“大力出奇跡”的體現。在 ChatGPT 誕生之前，絕大多數主流模型的參數量都在 3 億以下。2022 年，OpenAI 將 GPT-3 的模型參數量提升至 1750 億，大模型終于展示出智能涌現的能力。年底，OpenAI 對外發布基于 GPT-3.5 模型的 ChatGPT，AI 時代正式到來。

現在，薩姆·奧爾特曼試圖用更為龐大的算力建設繼續維持住 OpenAI 的領先。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前，我們很難去評判 OpenAI 的選擇是否正確。但至少，它已經拉攏了足夠多的人上船。

“我們的目標是成為一家極其成功的公司，但如果我們犯了錯，責任也在我們自己。”薩姆·奧爾特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