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近地軌道上物體的密度達到臨界點時，碰撞產生的碎片會引發級聯效應，導致軌道被太空碎片覆蓋，威脅航天活動。”

這是美國科學家唐納德·K·凱斯勒在1978年提出的“凱斯勒現象”理論，核心建議是減少非運行航天器的軌道數量以避免碰撞鏈式反應。

當下，商業航天進入了蓬勃發展的新階段，全球衛星發射數量快速增長，大規模星座部署已成為主流，比如我們熟知的“星鏈”，國內多家公司也在加速發射衛星的速度和數量，搶先占據軌道資源。

本周，國家航天局發布消息稱，已于近期設立商業航天司，相關業務正在逐步開展。二級市場方面，商業航天概念股表現活躍，股價集體上漲，多家公司漲停。

只是，商業航天在進入繁榮發展的同時，也導致軌道空間日益擁擠，疊加空間碎片數量的激增，使得太空安全問題越來越緊張。最近被大眾所熟知的相關事件就是，中國神舟二十號飛船返回艙舷窗玻璃被太空碎片撞出裂紋，原定返回任務取消。

在國家航天局發布的最新文件中，也談及了“空間碎片監測預警與減緩清除”的相關問題。太空沒有紅綠燈，客觀地說，太空已成為關乎國家發展與經濟安全的新疆域，用衛星“保護”衛星，發展自主可控的太空感知能力，保障在軌資產安全，已成為商業航天的新戰場。

上億顆太空碎片，圍剿人類航天器

根據沙利文研究發布的數據，全球商業航天市場規模從2020年的620億美元增長至2024年的750億美元，預計到2029年商業航天市場全球銷售收入將達到937億美元，2024年至2029年期間的復合年增長率為4.6%。

未來五年，全球的衛星的數量要從1.2萬顆要到5.7萬顆。其中，美國公司SpaceX的Starlink星座已部署超1萬顆衛星，計劃星座規模4.2萬顆；英國公司OneWeb星座已部署600余顆衛星，計劃規模6372顆。

而中國航天也正處于高速發展階段，計劃發布多個超萬顆衛星星座。中國星網GW星座已部署100余顆衛星，計劃部署1.2顆；上海垣信已部署近100顆衛星，計劃部署1.4萬顆。

巨型星座的出現，帶來的最核心的問題就是太空貧瘠的資源越發的稀缺。按照國際電聯的規定先占先用，為此我國也提出來了“占頻保軌”，簡單來說，就是太空中誰先占了就是誰的。當前，上天的衛星基本都是低軌衛星，集中在300-600公里的高度。在這些軌道上，不僅要聚集幾萬顆衛星，還有眾多的太空碎片，不僅頻軌資源越來越少，各種安全問題也頻發。

據悉，太空碎片主要來源于失效的航天器、火箭的末級殘骸、航天器之間的碰撞或爆炸產生的次生碎片，以及航天活動中遺落工具等。根據歐洲航天局(ESA)發布的《2025年太空環境年度報告》顯示，太空碎片數量龐大且仍在增長，大于10厘米的太空碎片超過5萬個；在1厘米到10厘米之間的太空碎片約有120萬個，難以被監測，卻能輕易擊穿航天器外殼，是真正的隱形殺手；在1毫米到1厘米之間的太空碎片約有1.4億個，動能相當于地面子彈，足以損壞關鍵設備。

1983年，美國"挑戰者號"航天飛機，與一塊僅0.2毫米的涂料碎片相撞，航天飛機舷窗被劃傷，被迫提前返回地球；1996年，歐洲"阿麗亞娜"火箭殘骸以約14公里／秒的相對速度撞斷法國"西雷斯"電子偵察衛星重力梯度穩定桿，衛星姿態失控，最終失效；2022年，國際空間站聯盟MS -22飛船遭遇微流星體撞擊，導致冷卻劑泄漏。

2023年，中國天宮空間站太陽翼因太空微小顆粒撞擊導致局部受損，后續由航天員出艙成功修復；2025年11月5日，中國神舟二十號飛船計劃返回時，返回艙舷窗玻璃被太空碎片撞出裂紋，原定返回任務取消，航天員乘組換乘神州二十一號飛船返回。

太空中的這些碎片以每秒數公里高速運行，碰撞航天器輕則損傷表面，重則導致系統失效甚至爆炸，對我國眾多的在軌航天器，特別是空間站等國家級資產的安全運行帶來了嚴峻挑戰。

不僅如此，上萬顆衛星在爭奪軌道資源的同時，“較近”的距離也會導致出現碰撞的風險。據美國“太空情報報告”報道，從去年12月到今年5月底的半年內，“星鏈”衛星執行了超過14萬次機動變軌，從而避免在太空中“撞車”，這一數量是此前6個月的2.8倍。另外，受太空復雜環境的影響，2022年隕落的“星鏈”199 顆，2023年254顆，2024年則有316顆墜入大氣層燒毀。

一個又一個數據都在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在爭奪太空資源的同時，如何捍衛保障太空資產安全，實現碰撞預警、實施主動規避已成為未來能否掌握握太空主動權的關鍵。

用衛星“保護”衛星，新的軍備競賽

新的競爭態勢下，太空環境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國內外星座計劃加速部署，在軌衛星數量激增，碰撞風險加劇，對太空環境的可持續發展構成了威脅。《國家航天局推進商業航天高質量安全發展行動計劃（2025—2027年）》近日發布，強調堅持統籌發展和安全，將商業航天納入國家航天發展總體布局。

值得一提的是，很早之前，國外多個國家就已經針對太空安全制定了相關的政策體系。1986年，英國《外層空間法》要求衛星發射需獲得許可證，深清楚須證明其符合有關空間碎片減緩的做法。1988年，美國相關空間政策中已涉及空間碎片問題。之后，俄羅斯、歐洲等都在整個空間碎片里提出了比較完備的制度體系。

中國也在加速相關進程，在2021年，中國《關于促進微小衛星有序發展和加強安全管理的通知》，要求微小衛星任務結束后25年內離軌，避免長期占用常用軌道。2025年，《發射前空間碎片減緩審查要求》，要求了發射前空間碎片減緩審查流程，對航天器的鈍化、離軌設計等提出量化要求。同時，發展自主、精密、高效的太空態勢感知能力已成為我國的戰略剛性需求。

所謂的太空感知衛星是以天基平臺為核心構建的軌道監測系統，具備全天候監視能力，可對太空中的在軌航天器、太空垃圾、火箭殘骸、小行星碎片等目標實施監測，從而能夠發現在軌航天器的潛在碰撞風險。區別于別的衛星，可以看作是“保護”衛星的衛星。相較地基感知，天基感知具有覆蓋范圍大、探測效率高等明顯優勢。

目前，國外已有多家公司開始布局太空感知衛星。其中，NorthStar Earth & Space公司，建設52星低軌SKYLARK星座，2024年1月發射首批4顆SSA衛星；Turion Space公司的DROID.001 衛星已于2023年6月發射。

國內側，今年9月5日，開運聯合發射廣視星座的第一顆衛星，總星座計劃發射24顆；據央視新聞報道，星圖測控日前推出了“星眼”太空感知星座計劃，計劃于2026年上半年發射試驗衛星，總星座計劃發射156顆，將搭載寬視場相機、紅外相機、成像相機、電磁監視、多光譜相機、算力單元、智能處理軟件等載荷，構建近地軌道檢測網絡。

在投資者會上，星圖測控董事長胡煜指出，“擁擠的太空、國家政策加上技術變革，是入局的原因。天基是對地基的一個很大的補充，太空感知星座正成為商業航天時代的關鍵基礎設施，其核心商業價值在于構建‘監測-預警-服務’的完整生態鏈。”

區別于馬斯克的星鏈關注的是終端的發展和收費的模式，太空感知衛星則更看重數據價值服務，“馬斯克未來一定會把在軌服務和安全的業務交給另一家具備測運控能力的，從而保障星鏈的正常運行。”

高投資長回報周期，太空感知只是太空管理第一步

中商產業研究院數據顯示，2020年至2025年中國商業航天產業產值規模持續增長，預計2025年將達到2.8萬億元，期間復合增速達22.9%，展現出強勁發展勢頭和廣闊市場前景。太空中的衛星越來越多，除了像星鏈那樣直接向終端提供收費服務外，衛星的保障服務也就是感知衛星，已成為國內外爭相布局的領域。

從目前的場景來看，作為商業航天時代的基礎設施，太空感知星座的商業化應用大致在三個方向：數據服務，提供太空交通管理訂閱服務；保險與風險評估，幫助衛星保險公司量化碰撞概率；發射窗口優化，為火箭發射任務提供發射彈道碰撞安全性分析。

胡煜認為，太空感知星座開創了太空管理服務的一個新模式，不是賣數據，而是提供在軌安全的服務，后期可能就會把星推走，把碎片推走。當星座建設完成之后，從星座本身，到地面的測運控，到天地的算法在到太空云，就會形成一個完整的產業鏈。

不過，這只是目前的規劃，由于是一項高投資且長回報周期的項目，太空感知只是第一步，還有很多問題需要去解決。相較于靜止的地面，太空是一個高速運動的環境，在碎片監測時，只是能夠看到相對位置是否存在，還不能做到完全的高精度定軌，以及未來還要去面對處理異動的問題。

另外，商業航天作為復雜性工程，協同發展亦是未來的關鍵。單打獨斗很難走遠，如何去聯動上下游去共建，統一思路朝著一個方向長期投入，也是區別于傳統航天產業的一點，更是中國與海外商業航天競爭軍備賽的制高點。（文 | 志讀科技，作者 | 杜志強，編輯 | 鐘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