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財經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吳斌 上海報道

“如果人類悲觀地認為未來會失控，那么可能就已經提前輸了。”邁向人工智能時代，《連線》雜志創始主編、未來學家凱文·凱利（Kevin Kelly）向記者如是感慨。

在近日舉辦的中歐國際工商學院EMBA三十周年慶典上，凱文·凱利也反復強調了樂觀的重要性：盡管人類無法預知未來，但如果想要一些偉大的事情發生，首先要有想象力，要相信它，然后再把這個想象變成現實。“在AI時代，人類要盡可能樂觀。”

在創辦《連線》之前，凱文·凱利是一位浪跡天涯的攝影記者和旅行作家，這段經歷塑造了他宏闊、跨界的觀察視角。他的著作《失控》誕生于互聯網普及之初，卻精準預言了數十年后的今天。1994年，他在《失控》中提出了去中心化、系統共生、網絡化協作等觀念，這些思想后來與云計算、物聯網、在線社區等互聯網經濟的關鍵特征高度契合。他的著作《失控》、《必然》、《科技想要什么》等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思想體系，被譽為“科技界預言家”。

在技術引發普遍焦慮的年代，他卻提供了一種罕見的、根植于生物學的冷靜樂觀。他不販賣恐慌，也不鼓吹烏托邦：“未來將會是‘進托邦’（Protopia），并非完美的‘烏托邦’。今天比昨天好一點點，明天又比今天好一點點。”

通用人工智能是否有可能實現？凱文·凱利表示，人類還不知道答案，但需要積極擁抱未來。

動物在某些領域可能超出人類，但人類比動物有更復雜的大腦，非常擅長的是模式感知，同時還可以使用機器。異人智能以不同的方式去進行思考，這不是一個缺陷，反而是一個好處。

在他看來，異人智能不同的思考能力也解釋了為什么我們要使AI更加聰明，因為人工智能可以解決問題，例如商業問題、科學問題、治理問題，一些問題用人類自己的思維模式無法解決。

過去幾十年的研究催生了大語言模型，但凱文·凱利表示，它的發展還是緩慢的，我們可能需要一個新的、沒有想過的方式來實現通用人工智能，而不僅僅是讓大模型規模越來越大，這是不夠的，并不能推動AI持續學習。要讓AI真正會思考與行動，需要把符號推理等多種認知能力構成“復合體”。未來AI也需要學習物理、化學、生物等，打造空間智能，從而更接近人類。

對于蓬勃發展的AI智能體，凱文·凱利認為，未來可能有成千上萬種智能體，做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任務，它們會相互連接，組成一個生態系統，一個智能體會招募另外一個智能體。機器人、自動駕駛汽車都有可能是智能體，人類可能只要和1-2個智能體打交道就可以了，剩下的智能體都是隱形的。

他預計，將來AI智能體經濟的規模可能比人類經濟的規模還要大，智能體相互之間會支付貨幣，穩定幣有可能會成為智能體貨幣，需要有相應機制讓人類信任智能體、智能體之間相互信任。

此外，凱文·凱利還表示，可以將情感編程進機器，AI能夠理解人類的情感，會展現出情緒。例如，小朋友可能會有一個AI泰迪熊，碰到不高興的時候，它會來關心，未來我們有可能與AI產生非常強的情感連接。

邁向AI時代，盡管不少人擔憂人類會被AI取代，但凱文·凱利認為，未來AI更多將“賦能”而非“取代”。

他舉例稱，以前的客服更多是人類，但現在人工智能可以來接線了，體驗其實在變好，人工智能客服可以24小時在線，以前是實現不了的。而人類可以去做一些更復雜的工作，去接線解決復雜的難題，同時有人來進行監督工作，新的工作崗位出現，一些領域的工作機會甚至可能擴張了。此外，包括翻譯在內的工作也沒有被人工智能取代，人工智能在很多領域更多是起到賦能作用。

凱文·凱利認為，AI的角色將是通用型的個人助理，未來人們的收入水平就取決于和AI的協作能力，人類的價值不是回答問題的能力，而是怎么用好AI幫助找到答案。工作不會被AI取代，但是可能會被使用AI的人取代。

對于年輕人而言，凱文·凱利提醒，AI是預測的機器，“如果你的崗位看上去非常合理，你就會被取代。如果你的工作崗位看起來很難被取代，并無定式，你就不會被取代，你不一定要成為最好的，因為最好實際上意味著可預測，你要成為唯一的，你是超越比賽的。”

人工智能時代會出現哪些新職業？凱文·凱利表示，未來維修、維護、監督機器人的工作可以讓機器人運營良好，這是有前景的工作。未來可能還有人工智能心理學家，當人工智能出問題了，也必須要有專業人士能夠去修復那些出現障礙的人工智能機器人。人工智能機器人可以做機械類的工作，人類則可以進行陪伴等更多情緒類工作。

盡管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工智能會為人類做更多的決定，但這并不是取代人的職責或者是做決定的能力，人類仍然需要發揮至關重要的監督作用。

過去數十載中國的飛速發展讓凱文·凱利驚嘆不已，面向未來，他預計中國會很“酷”。中國可以繼續去發明、生產全世界都想要的卓越產品，人們會攢錢來買中國的產品；中國的文化輸出會引領全球時尚趨勢；中國的魅力都市也會不斷吸引海外的游客。

“未來十年時間，中國將會從一個‘學生’成為‘老師’，從模仿者到創新者，走到前沿。”凱文·凱利舉例稱，未來25年中國可以推出一些最酷的游戲，或者推出最優秀的自動駕駛汽車、廣譜抗癌疫苗、全自動化工廠。2030年前，也許全球最頂尖的AI芯片將由中國制造，這也是很酷的。而且大概率中國會先于美國重返月球。中國是“工程師之國”，而美國是“律師之國”，這之間的區別讓中國有了領先優勢。

擁抱人工智能時代，教育理念也需要與時俱進。凱文·凱利認為，人要保持批判性的思維能力。現在AI就可以找到答案，學校需要教學生怎樣問問題，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技能，需要想象力，對世界上的一些信息要有質疑的態度。

對于創新，凱文·凱利強調，要去擁抱失敗，科學家在研發的過程中，可能有大量的失敗要去應對，需要坦然接受失敗。對于中國學生而言，不僅僅要接受成功教育，同時也要去接受失敗教育，才能夠不斷進步。最重要的黃金法則是，學生要學會優化自我學習能力，一輩子要不斷學習，他們將來要做的崗位是讀書時根本不存在的崗位。

展望未來，凱文·凱利認為，烏托邦不現實，也不可能，更可能是“進托邦”：明天比今天好一點點，后天比明天又好一點點，積微致遠。“進托邦”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相信一切皆有可能，相信未來會變得更好，相信我們在向前走，而非向后退。

他希望科技可以讓更多人發現人生的意義，每次人類有新的科學技術突破，實際上就是打開了一些新的可能性，讓一些人能夠表達天才創意和能力。假如莫扎特1萬年前就出生了，那時樂器還沒有發明，這樣是不是人類的損失？只有當人類發明了樂器，莫扎特才有可能把他的作品創造出來。

大語言模型問世迄今大概過去了約2000天，而人類現在仍處AI發展漫漫長河中的開端。凱文·凱利認為，人類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保持盡可能樂觀，樂觀精神將是創新和財富的源泉。

“當下是由過去的樂觀主義者所塑造，未來也終將由今天的樂觀主義者塑造。人類要先設想出未來是什么樣，才能真正打造出這樣的未來。”這位樂觀的未來學家將一幅名為“進托邦”的地圖交到我們手中，美好的明天并非一個靜態完美的“烏托邦”水晶，而是一個動態的、持續生長的“進托邦”生命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