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麓山侃財

3月16日，@與輝同行就今年3·15晚會報道的冷凍蝦仁涉嫌違規問題發布聲明。

信任赤字：制度性妥協下的危機公共表演

字斟句酌，與輝同行先是聲明“均對商家進行了資質和檢測審核”，緊接著表明“與輝同行決定不論后期調查結果如何”都進行賠付。對資質和檢測進行審核，表明與輝同行對這個流程是履行了的，如果有問題，那責任在企業，要不是企業造假，抑或是檢測結果有瑕疵。

但是，考慮到你們消費者的擔憂，所以不論什么樣的調查結果，與輝同行都先行賠了。不僅賠，還閃電式的賠付。

當“退一賠三”成為標準化應急預案，消費者的信任早已被明碼標價。這場看似教科書級的危機公關，恰恰撕開了直播電商最脆弱的傷疤。在鎂光燈下聲情并茂兜售情懷的主播們，是否早已將品控責任拋諸腦后？

所謂“資質審核”的遮羞布，在3·15的鐵錘下碎落一地。那些被磷酸鹽浸泡的蝦仁，不僅增重了商品凈含量，更暴露出直播選品體系的虛胖本質。

更令人心生憂郁的是，當頭部直播間都能讓違規商品長驅直入，那些中小主播的選品流程又能守住幾分底線？在GMV至上的狂歡中，“家人福利”早已淪為收割流量的遮羞布。

先行賠付的“豪氣”背后，藏著精明的商業算計。三天完成賠付的閃電速度，固然是對問題的正面回應，但也透露出急于平息事件的焦灼心理。這出及時雨般的危機公關，本質是流量經濟的贖罪券——用真金白銀購買輿論寬恕，用短期虧損換取長期復購。

食品安全的紅線在直播間頻頻失守，折射出監管盲區的巨大陰影。從辛巴糖水燕窩到董宇輝保水蝦仁，流量霸主們前赴后繼地掉進同一條河流。當市場監管部門還在用傳統電商的標尺丈量直播賽道，違規添加、虛假宣傳已借著即時互動的外衣瘋狂滋長。直播間不應成為法治飛地，更不該讓消費者用健康為行業野蠻生長買單。

這場蝦仁鬧劇終會落幕，但直播電商的品控危機遠未終結。當鏡頭前的共情話術比質檢報告更動聽，當情懷濾鏡掩蓋了商品本質，所有“家人”的稱謂都成了黑色幽默。直播間的信任經濟學，本質是粉絲用錢包投票的文化眾籌。

行業需要的不是事后諸葛亮的賠償秀，而是一場從選品機制到監管體系的徹底革命。畢竟，再動人的故事，也泡不熟一碗安全的蝦仁。

符號煉金術：文化資本的異化與反噬

必須承認，董宇輝是懂表演的。

互聯網時代不排斥故事，也擁抱秀場，表演與故事其本質是流量經濟時代的新型文化編碼。

主播用詩與遠方給商品鍍金，消費者用健康為情懷買單。當他在雨巷撐起透明傘，或穿著舊衣宣稱“精神豐盈”，這種刻意營造的符號化場景，實則構建了對抗消費主義的文化鏡像。在物質主義泛濫的直播電商領域，董宇輝通過“反精致人設”完成了三重價值重構：

其一，解構傳統商業敘事。當李佳琦的“買它”式嘶吼與辛巴的家族式營銷統治直播界時，董宇輝用《雨巷》的意境包裹蝦仁，用哲學思辨替代促銷話術，將商品交易升華為文化消費。這種以文化符號置換商業符號的策略，既是對功利主義的反抗，也是對流量經濟異化的修正。

其二，重塑公眾情緒價值。在職場霸凌與996文化盛行的語境下，董宇輝的“寒門逆襲”敘事恰好填補了公眾對理想主義的精神渴求。他用“德位相配”的形象證明，流量時代的成功不必以道德妥協為代價，這種價值示范作用遠超商品交易本身。

其三，制造監管緩沖地帶。當東方甄選因品控問題陷入信任危機，董宇輝的“退一賠三”表演本質是平臺責任的轉移。通過將企業過失轉化為個人道德展演，既消解了系統性監管缺失的拷問，又為行業樹立了“自我糾錯”的幻象。

監管代償：平臺治理的結構性失靈

算法時代的信任體系，正在經歷一場沒有質檢報告的結構性塌方。因此，健康的互聯網經濟監督需建立“三位一體”的責任框架。

一是平臺責任的技術性突圍。建立動態監管端口，實現直播選品、倉儲物流、售后服務的全鏈條追溯。要推行“數字身份認證”，將主播信用與商品質量綁定，形成可量化的責任追溯機制。推行“冷靜期制度”，對沖動消費實施72小時訂單鎖定，打破即時性沖動對理性判斷的侵蝕。

二是對流量規則的倫理重置。制定“流量衰減機制”，對虛假宣傳、數據造假等行為實施流量降權處罰。這一點，可參考張蘭封號事件。建立“價值觀評估體系”，將主播的社會責任履行納入平臺算法權重。

三是亟待升維的公眾監督。培育“價值消費主義”，引導用戶從價格敏感轉向責任敏感。網紅經濟將人際互動異化為可量化的“情感GDP”，主播的共情能力被折算成GMV轉化率。董宇輝式“文化帶貨”實則是將文學符號降維成促銷話術，知識分子的精神價值被轉化成成流量價值。

推廣“數字素養教育”，提升公眾對流量套路的辨識能力，破解“情感綁架式營銷”。

從法治的角度來看，還需建立“集體訴訟通道”，允許消費者對系統性品控問題發起群體性維權。

復旦大學李良榮、辛艷艷在《論互聯網平臺公司的雙重屬性》一文中提醒公眾強化對互聯網平臺公司的治理，強調要落實平臺主體責任雖然可以強化互聯網平臺的自我治理，提升其社會責任意識，但私有屬性決定了它在落實公共性上存在明顯的短視問題。

流量倫理：數字資本主義的元命題

網絡名人正在成為數字經濟的“人形服務器”，其成也網絡，敗也網絡。

從正面來看，董宇輝的知識儲備轉化為“文化折扣力”，使農產品溢價300%仍獲市場認可，將商品的商業價值提升到文化資本予以變現。

而董宇輝個人IP的打造，實現了情感連接紅利。其“寒門逆襲”敘事構建了強情感紐帶，粉絲的忠誠度遠超越普通商業關系。

無須諱言，大IP在平臺上獲得了監管豁免特權。頭部主播常獲得平臺隱性庇護，形成“大而不倒”的監管灰色地帶。

許多主播成于網絡，其風險也可能出自于網絡。315事件的曝光，董宇輝從情感上聚集起的人設與個人品牌，也令其受“德位相配”執念的羈絆，公眾的喜愛就變成天然的監督，任何價值觀偏差都將引發信任雪崩。這一點，李佳琦、辛巴塌房事件已是前車之鑒。

同理，數據反噬風險居高不下。算法推薦的“信息繭房”既是成名通道，也是輿論反撲的加速器，當個人IP成為企業核心資產，其健康狀態直接影響股價波動，東方甄選市值蒸發260億的教訓至今仍未淡去。在這場博弈中，董宇輝們既是流量經濟的既得利益者，也是系統性風險的抵押品。當他在江南雨巷演繹文化突圍時，既在解構物質主義的符號暴力，也在為新的監管范式提供實驗樣本。

退一賠三不是信任重建，而是信任分期付款。這場由蝦仁引發的信任危機，終將沉淀為數字商業文明的試金石。當直播間的鏡頭不僅能捕捉詩意的遠方，還能透視商品的真實成色，當監管體系從“追查涉事企業”升級為“預防系統性風險”，我們或能見證流量經濟從“信任透支”走向“價值再生”的進化之路。畢竟，商業文明的進步，從不靠情意綿綿的“小作文”，而是源于對每個消費者生命健康的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