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4日，最高人民法院發布《關于審理預付式消費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下稱“司法解釋”），為預付消費領域的頻發問題提供新解法。

當前，預付式消費借著“充值享優惠”模式快速擴張，但頻發的經營者失聯、退款受阻、合同陷阱等問題嚴重損害消費者權益，部分商家甚至將預付卡與消費貸捆綁。尤其是教育培訓、醫美等行業普遍采用的“預付卡+分期貸款”模式存在較大漏洞，消費者容易因為機構停業陷入“服務終止而債務存續”的雙重損失困境。

南開大學金融發展研究院院長田利輝指出，在預付式消費與信貸綁定的商業模式下，商戶、金融機構、消費者形成了一個復雜的風險共擔或轉嫁鏈條。消費者作為最終用戶，承擔了最大的風險，包括但不限于服務質量問題、商家倒閉后的債務追討難題等。而金融機構雖然理論上應該對借款人的還款能力進行評估，但在實際操作中，可能存在放寬標準的情況，導致壞賬率上升。

此次司法解釋明確要求經營者對合同關鍵條款履行提示義務，若因“霸王條款”或服務中斷導致糾紛，消費者可主張解除合同并退還預付款。針對“卷款跑路”等嚴重失信行為，經營者將面臨懲罰性賠償責任，商場等場地提供方未盡資質審核義務的也需擔責。值得注意的是，新規還賦予消費者七日無理由退款權，打破預付卡“辦卡易，退卡難”的行業頑疾。

圖源：圖蟲創意

新規打擊卷款跑路

最高人民法院3月14日舉行的預付式消費民事糾紛司法解釋新聞發布會，為這類“錢貨兩空”的困局提供了破題思路。

“我當時只是想報個英語培訓班，機構說一次性付款可以享受8折優惠，但因為手頭沒那么多錢，他們就推薦我用分期貸款。”北京的消費者李女士向講述了自己的經歷。去年年底，她通過某消費金融平臺辦理了2萬元的分期貸款，但課程僅上了兩個月，培訓機構便因資金鏈斷裂關門跑路。李女士不僅無法追回預付學費，還要繼續償還剩余貸款。

根據新規，消費者可突破傳統合同相對性原則，向商場、品牌總店等關聯主體索賠。以李女士案件為例，若其培訓機構屬于某連鎖品牌加盟店，且在推銷課程時承諾“總店擔保”，消費者可直接向品牌總店主張權利。

類似的情況在醫美領域也屢見不鮮。上海消費者張先生向稱，2024年9月，其在商場某醫美機構為妻子購買了價值5萬元的預付卡，并通過分期貸款付了費用。然而，機構在未完成服務的情況下突然停業，張先生陷入“服務終止而債務存續”的困境。

由于司法解釋明確了商場作為場地出租者的審核義務。在張先生的醫美糾紛中，如果商場未盡到審核義務，商家跑路，消費者可向有過錯的商場場地出租者追責。業內人士向指出，這種責任倒逼機制，或將改變商業地產“只收租金不擔風險”的運營邏輯。

在黑貓投訴平臺上，類似消費者投訴也時有發生。近日，有家長反映，其為孩子購買培訓課程，共支付費用27800元。培訓機構原校區倒閉后被接手，雙方約定剩余課時費退款，并簽訂新課程合同。然而，家長按培訓機構指導用花唄分期月付后，發現新合同下支付的23988元學費被全額劃至培訓機構賬內，且無法取消。截至3月2日，此前約定的退款未到賬，多次溝通無果。3月1日對方承諾解約（解除新合同）但不給履行時間，家長實名舉報商家不履約、誘導消費。

圖源：黑貓投訴官網

針對如上述家長面臨的“退費難”問題，司法解釋也作出了嚴格規定。經營者收取預付款后終止營業，既不按照約定兌付商品或者提供服務，又惡意逃避消費者申請退款，構成欺詐的，應當依法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涉嫌刑事犯罪的，應當將犯罪線索移送公安機關，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此外，預付式消費普遍存在明顯信息不對稱，部分商家過度勸誘，甚至欺詐營銷。針對這一情況，司法解釋賦予消費者在預付式消費領域享有七日無理由退款的權利，以此約束商家不良行為，促使商家依靠提升服務質量、誠信經營來招攬消費者 。

“預付卡+分期貸款”模式存風險

盡管司法層面已打通維權路徑，但跨部門監管協作仍是痛點。

調查發現，“預付卡+分期貸款”的模式已成為教育培訓、醫美等行業的普遍現象。機構通過“一次性付款享折扣”的營銷手段吸引消費者，同時與金融機構合作，將預付消費轉化為分期貸款。消費者在享受優惠的同時，往往忽略了貸款合同與消費合同的獨立性，一旦機構跑路，便面臨“錢貨兩空”的風險。

南開大學金融發展研究院院長田利輝指出，預付式消費與信貸綁定的商業模式下，該類業務往往跨越多個行業和部門，在分業監管模式下（金融監管總局、市場監管等部門各管一段），單一機構或難以全面覆蓋所有環節。

因此，市場呼吁完善監管機制，多方合力保護消費者權益。

田利輝表示，為了建立有效的穿透式監管框架，可以從資金流向監控、信貸產品備案、消費者征信保護和跨部門協作四大維度切入。要確保每一筆資金都能夠被追蹤到源頭，避免非法挪用或濫用；要要求所有相關金融產品必須向監管部門報備，以便于及時掌握市場動態；需加強對消費者個人信息的保護，防止因信息泄露而導致不必要的信用損失；應加強金融監管總局、市場監管等部門之間的溝通協調，形成合力，共同防范系統性風險。

螞蟻集團相關人士向表示，在預付式消費和租賃新消費等應用場景中，消費者遇到的糾紛主要表現為被誘導與商家簽訂協議等。針對這種現象，支付寶持續加強產品調用的規范化巡查，對商家虛假經營類目、虛構商品套餐、價格虛高、夸大宣傳、誘導用戶等違規行為的定期檢查與治理。據支付寶方面介紹，針對失聯跑路、服務異常等情況，消費者向平臺投訴，經平臺核實后可協助解約。

最高人民法院民一庭副庭長吳景麗在新聞發布會上提醒，在辦卡時，自己也要盡到一定的注意義務，比如說要了解一下商家的營業執照、經營資質和它的實際營業情況，并且保存好雙方之間的合同收據和轉賬記錄等，一旦商家卷款跑路，就向行政監管部門投訴或者向法院起訴，要求賠償或退款。

隨著司法解釋落地，預付式消費市場將經歷深度洗牌。日前召開的全國兩會已將“強化消費者權益保護”列為年度重點工作，這場關乎數億消費者錢袋子的治理攻堅戰，才剛剛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