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正解局

數據顯示，今年1、2月，巴西出口的大豆，79%賣給了中國。

中國大量進口巴西的大豆。

不過，也有更多的中國企業開始出海巴西。

雖然隔著1.8萬公里，中國與巴西的貿易關系卻很“近”。

比如總統盧拉在任的2003-2011年間，巴西快速發展，GDP從2003年的0.56萬億美元，增加了3.6倍，暴漲到2011年的2.62萬億美元。

而當時的中國，在2001年加入WTO，七年后就成功舉辦了北京奧運會。

僅2008年，中國就從巴西進口了200.39億美元的貨物。

此后，自2009年以來，中國連續15年都是巴西最大的貿易伙伴。

在兩國友好關系的基礎上，巴西成為中國企業出海及進入拉美市場的重要一站。

很多人也將巴西看作未來進入墨西哥、哥倫比亞、烏拉圭等國市場的前哨站。

數據顯示，2024年巴西吃掉了比亞迪約7萬輛汽車的產能，同比增長近三倍。

比亞迪的EXPLORE NO.1汽車運輸滾裝船，將5459臺比亞迪新能源汽車，運抵巴西蘇阿佩（Suape）港

然而到目前為止，還是有無數中國企業用自己的真實經歷證明，出海巴西是機會與風險并存的。

企業要闖的第一關，是稅費。

作為一個工業欠發達的國家，巴西政府的收入主要靠稅收。

2024年，巴西聯邦、地方州和市政府的稅收負擔，大約占到了GDP的33%。

企業自然就是最主要的稅收貢獻者。

比如一家外資企業，如果要進口產品到巴西當地銷售，至少要額外繳納相應的進口稅和17%的服務流通稅（ICMS）。

假如算上相當龐雜的各項雜費，如報關費、裝卸費、進口證費、港口附加費等等，以及各州不同標準的其他稅費、手續，企業不僅離不開專業的機構輔助，商品的價格也失去競爭力。

比如一臺在美國售價1600美元的MacBook，進口到巴西就要賣到3500美元。

巴西對進口產品征收高關稅，最主要的考量是保護本地企業。

在上世紀后半段，巴西陷入債務危機，過早啟動去工業化進程，全國的制造業受到了嚴重打擊。

為了在滿足需求的基礎上扶持民族企業，巴西就只好對國外進口產品提高關稅，并以高昂的價格反向刺激國內制造。

當然，很多企業落地巴西建廠后，可以得到巴西的稅收優惠，甚至像本國企業一樣受到相當多的政策保護。

TCL巴西公司（SEMP TCL，中國TCL與巴西公司SEMP成立的合資企業）的生產線

但外資企業到巴西，最大的困難還是在供應鏈上。即便一些企業將組裝工廠搬到巴西，也難免會有配件、原材料需要進口，應對稅收就是一項重要工程。

除了稅費高昂，中國企業還要做好被本地員工“整頓”的準備。

和其他拉美國家一樣，巴西的職場打工人普遍也缺乏競爭意識，上班摸魚、拖時間是常有的事，很多人就連請假也不走流程，動不動還罷工，物流業和銀行業也不例外，企業管理的成本非常高。

最讓人頭疼的是，巴西只有5%的人能使用英語交流，國內絕大部分人只會說當地語言或葡語，交流是個巨大的隱形門檻。

為此，一些中國企業就只能從中國搬團隊，以解燃眉之急。

考慮到成本和風險后，現在的很多企業對巴西建廠，已經持謹慎態度。

然而國際貿易的大勢不可逆轉，企業出海升級，也許就是一次逃不過的歷劫。

相比于望洋興嘆，企業們更該做的是了解巴西。

了解它碎片化的經濟、普遍的貧窮、以及嚴重割裂的城市面貌。

1、經濟“過山車”

歷史上，巴西經歷過三次主要的快速發展期。

二戰時期的1939年到1945年，巴西工業增長了80%，打下了工業化的基礎。

1968年到1973年間，巴西每年的經濟增長都在10%以上，這段時間被譽為“巴西經濟奇跡”。

2003-2011年，總統盧拉上臺，巴西迎來經濟高速發展，貧困人口迅速減少，在2010年成為全球第七大經濟體。

巴西最受民眾支持的總統之一——路易斯·伊納西奧·盧拉·達席爾瓦

然而，如果將時間線補齊就不難發現，巴西的經濟就像坐在過山車上，在每次疾速發展之后不久，總是伴隨著快速下滑。

比如在創造了“巴西經濟奇跡”的1968年到1973年，與發展一起來的，是巴西的外債迅速飆升到了125億美元。

到上世紀80年代后，它每年要償還的利息就高達100億美元。

而在盧拉上一屆任期之后，巴西經歷了短暫的經濟巔峰，就進入到史上最嚴重的衰退，政府收入和社會治安雙雙惡化，總統甚至在2021年宣布了國家破產。

長期以來，巴西經濟都在增長與衰敗、開放與保守的象限中不斷橫跳。

為什么？

國家經濟沒有基本盤。

在高速發展期，巴西瘋狂吸引外資，政府舉債，錢被外國資本賺走。等危機一來，沒人替政府還錢，國家只能砸鍋賣鐵失去工業。

工廠沒了，失業率上升，富豪們也將資本更多地押進了土地和礦產，經濟近乎不循環。

2、巨大的貧富差距

根據《2023年全球財富報告》中的數據顯示，巴西有1%的人掌握著全國48.4%的財富。

換算一下，就是約200萬人擁有超1萬億美元的財富，人均都是幾千萬資產的富豪。

而剩下的超過2.1億居民中，有約1639萬人生活在遍布巴西656個城市的12348個貧民窟中，總占地面積拼在一起，比新加坡的國土還大264萬平方公里。

在巴西最大城市圣保羅市1521平方公里土地上，遍布著1500個貧民窟

2017年，國際援助組織樂施會做過一項調查，發現占到巴西人口一半的貧窮底層，勞動收入進一步減少了3.5％。而10%最富有的人，收入增加了約6%。

所以即使巴西的城市化率高達87.6%，全球排名第9位，人均GDP也只有1.03萬美元，在全球只能排到第109位。

更加殘酷的是，有錢人在巴西生活，時刻都對貧民窟里的黑幫及底層人民嚴防死守，他們為此還在巴西街頭停放了約16萬臺防彈汽車，遠超墨西哥和哥倫比亞。

巴西街頭的改裝防彈車

3、黑幫毒害城市

數據顯示，2023年巴西共有46328人死于謀殺。

好比北京這樣大小的城市，一年就有4000多人被殘忍殺害，幾乎沒有安全可言。

動手殺人的是黑幫，背后的指使者卻是貧窮和無知。

2014年，中國的一位央視記者劉曉騫，曾實地探訪了巴西貧民窟中的毒販窩點，展現在他面前的，是被重裝守護的制毒工廠，以及沿街販賣槍支和毒品的毒販。

在貧民窟殘破的掩護下，黑幫不斷地吐故納新，升級成員戰斗力。

其實，在黑幫的對立面，原本站著基礎教育這個終極解決方案。

但巴西的國民教育也是效仿西方的快樂教育。

學生們在學校學的知識并不多，回家后才需要面對現實，跟父母學習如何在最貧瘠的條件下極限求生。

發展，對于普通巴西民眾來說，是虛無縹緲的。

從先天資源來看，巴西絕不是一個窮國坯子。

2023年，巴西種出全球37%的黃豆、33.3%咖啡，挖出了全球18%的鐵礦。

咖啡種植園中的女工，以及圣保羅一家農場，正在為培育不含咖啡因的植株準備咖啡苗

喂不飽自己國民的肚子，原因就在于，巴西的糧食和礦產是從所有國民腳下的土地中來的，出口賺的錢卻去了極少數大地主、大礦場主的口袋。

他們首先是占有土地、壟斷糧食貿易。

巴西地廣人稀，有27億畝可種植耕地，比美國還多了近5億畝。

這些土地的絕大部分，在巴西未廢除奴隸制之前，就被極少數大地主占有。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通過ABCD四大國際糧商（ADM、邦吉、嘉吉、路易達孚），將糧食等作物出口，換取外匯。

比如過去的2023年和2024年，巴西出口大豆均達到了1億噸以上，占到全球的37%左右。其中有60%的份額都控制在四大糧商手中。

資本是嗜血的。

將一部分農作物以糧食形式出口后，巴西的大地主和糧商每年還會將大約7000萬噸農產品轉化為生物乙醇，再次出口。

在大地主和糧商們協同合作下，巴西普通民眾逐漸失去土地，淪落到絕對貧窮狀態，被迫進入貧民窟。

不僅如此，巴西的巨富們還把持國家大部分礦產資源。

巴西是一個礦產資源非常豐富的國家，其中鐵礦的探明儲量高達650億噸，居世界第二位，此外鈮、錳、鈦、鋁礬土、鉛、錫、鈾等28種礦物儲量也都位居世界前列。

巴西帕拉州“淡水河谷-卡拉雅斯采礦綜合體”的露天鐵礦開采現場

比如2023年，巴西向中國大陸、歐盟和日本等國出口3.785億噸鐵礦石，同比增長10%，其中有64%出口到中國。出口錳礦87萬噸，中國又占了57.58萬噸。

這些礦產的大部分，都是通過全球最大的鐵礦石生產和出口商“淡水河谷”銷往海外。其中鐵礦石，有80%都被淡水河谷控制。

無論土地還是礦，都只是大地主和礦廠主以及商業公司的生產資料，與普通巴西人幾乎毫無關系。

這背后，是巴西政府弱勢，導致了國家政權的失控，財富的失衡。

就拿社會福利來說，為發展農業，巴西政府每年出錢補貼農民。

但巴西國內還有多少農民？

根據2022年的統計數據，是238萬人，只占人口的8.2%。

對比一下其他金磚國家，截止到2023年，印度農民占總人口的比例約為72%，俄羅斯是24.67%。

可見，巴西政府的補貼，絕大部分被大地主們收入囊中。

這才有了巴西人無奈地控訴：“每當盧拉想為窮人花一元錢，就要為權貴們花100元。”

到最后底層人民對政府失去信任，建設國家反而成了一件非常抽象的事。

巴西的問題由來已久，想要解決也不可能是一日之功。

中國企業出海巴西，其實帶有一些無奈。

中國企業出海到巴西等拉美國家，實則是在貿易全球化的潮流之下，夾縫求生。

巴西是險要之地，也是機會之國。

它目前的短板，也是我們的機會。

歷史上，巴西因工業底子太差，一共破產了10次。

為此，總統盧拉上臺后，巴西政府在2024年1月正式提出“巴西新工業”計劃，重建國家工業。

2024年1月22日，巴西總統盧拉（中）出席在巴西利亞舉行的巴西國家工業發展委員會會議 圖源：路透社

巴西的新工業，需要他國技術、產品和人員的輔助支持。

所以盧拉強調，巴西政府會提供3000億雷亞爾支持這個計劃，同時為外資經營降低稅收門檻。

比如，將現有的工業品稅、商品和服務流通稅等多個稅種，合并入增值稅。

政策可以幫助中國企業更好地落地巴西。

因為中國企業擅長的，正是巴西需要的。

比如，電力基礎設施建設。

因為被亞馬遜河、圣弗朗西斯科河和巴拉那河及支流經過，遍布巴西的水電站為全國提供90%以上的電力。

但問題是，巴西的電雖然很充足，電網卻太差，既沒有遠距離輸電能力，還經常故障。

2023年8月，巴西國家電網全國大停電，在10分鐘內負荷下降了25.9%，全境內只有未聯入電網的羅賴馬州未受到影響。

為解決用電難題，巴西政府尋求外部合作。

2017年起，中國國家電網公司，先后參與了巴西美麗山一期、二期特高壓輸電項目，并簽署協議，為巴西新建1468公里±800千伏特高壓直流輸電線路及配套工程。

2022年9月30日，在巴西里約熱內盧拍攝的，美麗山特高壓輸電二期項目，里約換流站

電網基建為巴西的工業發展打基礎，也為中國建立信譽與聲望，給中國企業制造商機。

比如新能源汽車產業的發展，就需要電力的穩定、充足供應。

數據顯示，目前巴西僅有約1萬個充電終端，卻有超20萬輛新能源汽車。

需求之下，外資合作搞基建的窗口已經打開。

2022年3月，比亞迪已與殼牌聯手，計劃在巴西的圣保羅、里約熱內盧等八座城市新建600個直流充電終端。

目前，巴西還有很多領域未被探索，風大浪急仍會是主旋律。

但只要在有限范圍內，適應規則，重構規則，中國企業還是大有可為。

所以，耐下心來不斷摸索，正是解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