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網絡）

作者｜馮圓圓

產能過剩、量增價跌，“寒流”已是整個光伏行業都看到的現實；而今年上半年，組件、硅料硅片賽道的大面積虧損，更是讓每個光伏人感受到了“寒流”的凜冽。

在國內陷入“價格戰”的同時，光伏企業紛紛將目光瞄準了海外市場，以期解決當下的尷尬處境。

但令人意外的是，“價格戰”的硝煙已從國內彌漫到了海外；在部分海外市場，光伏產業同樣競爭激烈，相互搶奪市場份額的依然是國內的光伏企業，降價清庫存也依然是企業們的常用手段。

有數據預測，今年國內光伏企業的產能或將達到全球需求的1.3倍。

當產能超過需求的時候，此時出海真的能解決問題嗎？如果出海不解決問題，那么光伏行業的出路又在哪里？

從“盛宴”變“剩宴”

“干這行的哪有午休啊”說話的同時，宋巖正在駕駛車輛前往客戶所在地。

2020年正值疫情期間，剛畢業的宋巖進入光伏行業成為一名銷售，據宋巖介紹，他所在的企業主要從事太陽電池、組件及光伏發電系統等相關業務。

據宋巖回憶，“那時候，確實掙錢”，雖然那時正值疫情，但確實是光伏行業較為輝煌的幾年。與四年前相比，宋巖現在的工作壓力比四年前翻了不止一倍。

據宋巖表述，宋巖的工作壓力并非來自公司或者KPI，而是來自同行。

宋巖主要負責德國地區的業務，經常在歐洲各國奔波，據宋巖介紹，德國的社會氛圍會比國內松弛很多，但即便如此，宋巖的工作還是處于緊張的隨時待命狀態。宋巖表示，自己雖然做著歐洲人的項目，但每天都在和中國人打交道，用宋巖的話說，“天天和中國人打仗”。

在德國的光伏市場，依舊是中國人和中國人在卷。

“在歐洲的供應端，一直都是中國廠商和中國廠商在較勁。”宋巖說，“特別在組件行業，中國人之間現在已經是打的'頭破血流' 了”。

在項目上，宋巖經常會碰到，執行了一半的項目，被同行截胡；又或者被友商跟蹤行程，有的時候雙方甚至會為了爭奪項目而發生沖突。這些頗具戲劇性色彩的事件，在宋巖的日常工作中真實上演。宋巖解釋道，“這個行業只有收到項目尾款，你才可能輕松點。”

在宋巖的認知里，2020年后熱錢的涌入，是導致本次光伏行業“嚴重內卷”的重要原因。

2021年至2023年，為搶占更多的市場份額，同時瓜分“雙碳”政策下的紅利，不僅眾多光伏企業進行了產能擴產，同時又有許多企業跨界進入光伏賽道。

“女裝大佬”日播時尚、鐘表珠寶企業明牌珠寶、主攻云計算的璉升科技先后跨界光伏領域；甚至諸如中國石油、中國海油等能源巨頭，也相繼涉足光伏業務。

公開數據顯示，2021年光伏企業數量為11.54萬家，2022年時光伏企業數量已飆升至88.47萬家 ，至2023年光伏企業數量稍有下降共計63.04萬家。??

在經歷了一段時間的“瘋狂”發展后，2024年的產能過剩或已成定局。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底，國內企業多晶硅有效產能較2022年底同比增加約85%，硅片、電池片、組件端國內企業有效產能較2022年底同比分別增加約71%、105%、76%。

自2023年初開始，光伏主產業鏈產品價格不斷走低，2023年主產業鏈末端的組件產品價格全年下跌約49%，而最上游的硅料環節更是價格下跌約67%。截至2024年5月底，主產業鏈環節產品的成交均價，甚至跌破企業成本。

據宋巖介紹，在歐洲，國內廠商打價格戰，經常會折價賣，折扣給到50%是較為常見的情況。據宋巖了解，目前國內某些廠商在半價“甩賣”自己的庫存。

內卷之下，部分企業已經開始不賺錢了，這其中也包括光伏行業的龍頭企業。

光伏產業鏈包括硅料、硅片、電池片、組件、逆變器、支架等諸多環節。而在所有產業鏈中，組件行業是最為內卷的環節。“像逆變器、支架行業他們雖然也卷，但是他們是可以保證利潤的。”宋巖說，“不像組件行業，全行業都在虧損。”

如果說2023年還只是光伏行業調整的前奏，那么今年的半年報，才讓行業真正體會到寒冬的料峭。

身處上游的硅料硅片企業，在今年上半年均未實現盈利，而中游的組件企業雖有部分企業實現盈利，但業績較去年同期卻大幅下滑。

按照同花順行業分類，在23家光伏電池組件企業中，業績虧損的企業共有14家，其中隆基綠能最高虧52.43億；而6家硅料硅片企業，則全線虧損，其中通威股份及TCL中環虧損金額最高，分別為31.29億及30.64億。

（數據同花順）

面對這樣的大環境，宋巖也時常感到焦慮。宋巖的說話語速非常快，對于這樣的習慣，宋巖解釋道，“沒辦法，工作節奏太快，以前也不這樣”。

即便虧損生產，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減輕損失

在內卷的氛圍里，企業的日子不好過，打工人的日子也同樣不好過。

自從今年8月拿到公司的離職賠償后，李青的工作一直都沒有著落。李青表示，自己是從9月中旬開始海量投遞簡歷的，但是基本上是杳無音訊的狀態。

2021年，研究生畢業的李青進入一家top5的光伏企業做研發工程師；今年3月，李青跳槽到云南一家規模較小的光伏企業。

然而好景不長，李青就職的公司，在光伏行業下行的沖擊下，不僅沖擊IPO失敗，而且李青所在的生產基地也停止了生產。

像李青這樣的光伏人不在少數，從去年開始，先后有光伏企業傳出減員的消息，有應屆生被毀約，也有新員工不予轉正。

對于光伏行業如今的現狀，朋友保科技總裁兼首席精算師陳麒百認為，行業內的同質化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之一。陳麒百解釋道，同質化導致各家產品的區分度不高，疊加各家的渠道也高度相似，在這種情況下，對客戶來說就是“誰便宜，就買誰”，價格戰就這么產生了。

陳麒百補充道，諸如行業頭部的這些企業，他們的產品其實差異度不大。

為光伏企業提升運維效率，是陳麒百所在公司的業務之一，相比于前幾年，不少光伏企業相繼上門尋求合作。據陳麒百表示，放在幾年前，光伏企業對電站的發電效率提升1%、2%毫不在意，但現在不少光伏企業開始重視了，找上門的合作多了。

對于光伏行業技術的“含金量”，陳麒百和宋巖都認為，光伏行業不是一個技術門檻很高的行業。陳麒百說，“如果是在20年前，光伏確實是新技術，但是現在做白酒的、做貸款的都在做光伏。”

除了產品的同質化外，政企端的招投標也給光伏企業的內卷施加了一股無形的壓力。

據陳麒百了解，在一些政企端的采購招標中，會對投標企業去年的出貨量有數量上的要求；如果一家光伏企業低于要求的出貨數量，那么該企業很可能被踢出采購目錄。

（數據北極星太陽能光伏網）

以組件為例，從數據來看，過去一年光伏組件確實呈現出一種奇特的現象，一方面產品價格持續走低，一方面出貨量卻節節攀升。

對于企業來說，即便降價出售、即便虧損出售，至少要讓自己坐在牌桌上。陳麒百表示，政府才是光伏行業最大的采購方，如果被踢出采購目錄，那對企業來說很可能是“不能承受之重”。

與此同時，即便是在虧損，光伏企業也不敢輕易的停工停產。

“對于企業來說，前期投入了那么多資金、購置了那么多生產線，如果不讓生產線跑起來，僅折舊攤銷的成本就是一筆非常大的開支。”宋巖表示，“生產，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減輕損失。”

事實上，光伏行業內已在積極的展開“自救”。

10月14日，包括隆基綠能、阿特斯、協鑫集團、晶澳太陽能等16家企業參加了中國光伏行業協會召開座談會，并就“強化行業自律，防止內卷式惡性競爭，強化市場優勝劣汰機制，暢通落后低效產能退出渠道等并達成共識。

10月18日晚間，中國光伏行業協會發文稱，0.68元/瓦的成本已是當前行業優秀企業在保證產品質量前提下的最低成本。同時協會還表示，針對低于成本中標，以及低于成本中標后可能出現的以次充好、不能履約的行為，協會將予以關注，并考慮采取全行業通報、向市場監管部門舉報等方式，加強行業自律，促進行業健康發展。

“需求端沒問題，主要是生產端如何消化自己的產能”

在產能過剩的大環境下，光伏企業紛紛將目光轉向了海外。如今的光伏出海，已從幾年前的選擇題，變成今日的必答題。

“國內市場就那么大，有廠商拼的價格已低于成本，甚至擁有規模效應的大廠都開始賠錢了。”陳麒百表示，“國外的光伏市場雖然卷，但是至少還有利潤空間。”

但宋巖卻認為，光伏企業如今的問題，并不是出海可以解決的。“現在，國內光伏產能可能比全球的需求還要多。”宋巖補充道，“需求端沒有問題，現在的話主要是看生產端怎么去消化自己這么多的產能的問題了。”

公開數據顯示，去年我國光伏新增裝機量為216.88GW，而同期全球光伏新增裝機量則為390GW，如此計算去年我國光伏新增裝機量為全球的55.61%。

另有數據顯示，光伏組件和電站裝機量的比例通常為1:1.2，即如果電站需要1GW的裝機量，那么需要安裝1.2GW的組件容量。據中國光伏行業協會數據，2023年我國硅片產量達到622GW，如此計算去年光伏組件的生產量已超過去年全年的裝機量。

據預測，2024年全球光伏新增裝機預計為390GW—430GW，其中中國光伏新增裝機預計為190GW—220GW。而根據工信部數據，2024年上半年，我國組件產量已達271GW。

如此計算，組件僅上半年的產量便已超過國內全年的預計裝機需求。假設今年下半年保持相同產量，則我國組件全年供給量將達到全球光伏裝機需求的1倍。

在今年7月25日舉行的2024年上半年發展回顧與下半年形勢展望研討會上便曾提出，光伏當前行業內外競爭激烈，要推動落后產能出清，鼓勵企業兼并重組。

對于鼓勵兼并重組的邏輯，陳麒百認為，“被并購了，就是消失了，市場上就少了一家光伏企業。”

從某種程度上，如今的光伏行業存在著“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正如宋巖和陳麒百所述，如今的光伏行業早已不是一個技術壁壘很高的行業，越來越多的資本及玩家進入光伏領域。

在產品差異度不高的背景下，光伏行業轉變成了價格導向的市場。“如果我就是一個小企業，品牌度又不高，那我肯定是要打價格戰的。”陳麒百解釋道，“其實有些買家對產品也不太懂。”

面對如今內卷的局面，光伏企業們似乎還沒有找到更好地解決辦法。宋巖表示，“感覺大家價格戰也打不動了，現在就相互耗著，看 '誰先把誰耗死'。”宋巖認為，現階段比拼的也是各家的現金儲備。

（數據同花順）

以硅料硅片及組件行業為例，據同花順數據，截至今年上半年賬面貨幣資金余額超過百億的僅有6家，分別是隆基綠能、晶澳科技、天合光能、晶科能源、通威股份及阿特斯。

用陳麒百的話說，現在的光伏市場是“僧多粥少”；在陳麒百看來，未來的光伏市場很可能會和今天的共享單車一樣。

“它的邏輯其實很簡單，以前市面上大大小小的共享單車品牌很多，但是現在都看不到了吧。”陳麒百解釋道，“未來這個行業，總有人會挺不住，10個玩家最后會變成2個玩家，這個時候大家才會坐下來認真談判。”

而光伏行業何時才能走出新周期，據中信建投預測，2026年光伏行業可走出新周期。具體來看，硅料、電池出清時間可能在2025年末至2026年，組件出清時間可能在2026年，硅片出清時間可能在202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