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電廠，作者 | 何暢，編輯 | 高宇雷

12月初，兩個與阿里巴巴公司有關的講話實錄和視頻在互聯網廣泛傳播。

其一由阿里巴巴合伙人、阿里大文娛董事長兼CEO樊路遠貢獻。12月6日，他在旗下游戲業務品牌靈犀互娛的一場內部活動中表達了對后者管理團隊和業務發展的不滿，稱其“不具備阿里的這種價值觀、使命愿景體系”“要重新學習、認識阿里”。言辭激烈，以至于被網友列出金句逐一“審判”，他本人隨后也發布道歉聲明，稱“尺度沒收住”、傷害了員工感情，自罰三個月工資進行反省。

其二來自許久未在公開場合露面的阿里巴巴主要創始人馬云。12月8日，他出席螞蟻集團二十周年活動并登臺演講，既感謝“過去這些年的經歷和考驗”，也相信“打開了新篇章的螞蟻，一群有情有義的年輕人，一定會創造出更多、更新的奇跡”，臺上短短幾分鐘，收獲現場歡呼無數。有員工在社交平臺發帖，難掩親眼看見“馬老師”到場的激動之情：“我們全體起立鼓掌，驚喜到位！”

巧合的是，在來到阿里大文娛之前，樊路遠曾經就職于支付寶，并擔任多個高級管理職位，包括支付寶總裁、螞蟻集團財富管理業務總裁。在他看來，無論是昔日隸屬于阿里巴巴的支付寶，還是如今完全獨立的螞蟻集團，都保持著阿里巴巴的企業文化，也就是“阿里味兒”。

從樊路遠的炮轟式訓話到馬云的鼓勵式發言，“阿里味兒”被身處其中的員工與一旁圍觀的看客以多重視角進行了一層又一層解讀。某種程度上來說，兩個人在講話中傳遞出的態度，其實是“阿里味兒”的AB面，A面是互聯網高速發展進程中普遍存在的結果導向，B面則是增長紅利褪去后必須重視的個體關照。

A面：要激情，要認同，要成功

樊路遠的講話，發生在靈犀互娛為入職五年員工舉行的授戒儀式上。阿里巴巴將員工的成長比喻為釀酒，按照酒的年份對員工入職年限進行分級——“一年香、三年醇、五年陳、十年馨”，并對應各自的“年陳禮”。例如，入職一年的紀念禮物是一枚笑臉勾勒出的徽章，入職三年會拿到一枚“阿里真棒”白玉吊墜，而入職五年將獲得一枚私人定制的戒指，在儀式上授予。

這是阿里巴巴的傳統，代表了員工對公司的態度由認同到融入，再到傳承。近一年來，阿里巴巴不再統一發放“年陳禮”，而是由各個業務板塊分別設計發放款式、舉辦相應儀式，螞蟻集團也是如此。

在授戒儀式上提到企業文化并不令人意外，不同的是表達方式和情緒鋪陳，尤其是面向正在經歷“五年陳”的靈犀互娛員工。按照時間，他們已經走到了“內制外化”的傳承階段，但分管高管卻說，直到今天才“從你們的眼神中，能感到一點點阿里的味道”。

究竟什么是“阿里的味道”？許多員工的第一課往往來自“百阿”，即“百年阿里”員工培訓。幾天時間之內，彼此破冰、參與培訓、完成任務、秉燭夜談，直至畢業。而企業文化和價值觀培訓恰是其中的關鍵一環。

事實上，在阿里巴巴官網上，企業文化和價值觀的展示位置比領導團隊和業務介紹還要靠前。畢竟，官方是這樣解釋的：“價值觀在阿里巴巴的人才管理體系中有著核心地位，影響一切招攬人才以至員工報酬和升遷的決定。”

最新的價值觀又稱“新六脈神劍”，發布于2019年9月10日，阿里巴巴成立二十周年之際。包括“客戶第一，員工第二，股東第三；因為信任，所以簡單；唯一不變的是變化；今天最好的表現是明天最低的要求；此時此刻，非我莫屬；認真生活，快樂工作”。作為對比，此前的“六脈神劍”為“客戶第一，團隊合作，擁抱變化，誠信，激情，敬業”，其發布時，阿里巴巴剛剛成立五周年。

新、舊“六脈神劍”之間的十五年，也是一眾互聯網公司駛入快車道的十五年。正如樊路遠所提到的，“我把自己在支付寶的時間叫做前途無量的六、七年”，“沒有阿里，就沒有今天的我”。

那是一個公司成就與個人成功可以齊頭并進的時期。所以他相信“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只要堅持不懈，終會迎來成功”，他認為“沒有激烈的競爭，哪里能來你們奮勇殺敵的勇氣和激情，每個人都要在這種環境當中，我覺得才興奮”，他感慨“沒有那么多如你所愿，人生只有經歷過坎坷”，他提出“每年都會拿小鞭子來抽管理層，不往前走就拿小鞭子抽，如果實在走不動了，那我們就再找十個出來”。

換句話說，在一家公司內部，強調激情、始終拼搏、追求敬業、團隊至上、時刻變化的前提是時代造就了風口、付出的確有回報。于是，那些吃過的苦、受過的累，才能夠成為回憶往昔輝煌時的小小點綴，化作無形的激勵，以鞭策后來的人。

B面：要感謝，要鼓勵，要相信

然而，正如阿里巴巴所信奉的那樣，“唯一不變的是變化”。當互聯網行業開始回歸“平常心”，曾經掩藏于高速增長之下的問題逐漸顯現，中小公司糾結于未來的生存和發展，大公司選擇擼起袖子、為自己身上的“大公司病”動刀。

具體到阿里巴巴，“阿里味兒”的理想和現實、觀點和感受，在許多年輕員工的心目中呈現出一種沖突與割裂。“因為信任，所以簡單”成為了復雜世界里、一鍋熬得濃濃的雞湯；“今天最好的表現是明天最低的要求”被解讀為站著說話不腰疼式的PUA；就連“認真生活，快樂工作”也脫離了原本的含義，在工作與生活界限模糊的背景之下，沒有認真，更談不上快樂。

在這些員工看來，比起公司如何發展，個體認同更為重要；比起和同事之間有情有義，到手的薪酬福利更為重要；比起以健康為代價的階段性成功，日常觸手可得的幸福感更為重要。

2021年在阿里巴巴內網乃至全網引起巨大爭議的《致阿里》一文，雖然難免情緒化，卻是一個再真實不過的縮影。發帖員工寫道：“這批人是年輕人，是成長在自由文化之風下的年輕人，我們不喜歡什么官話、客套、陽奉陰違那一套。你就假設我是一頭拉磨的驢，你一直拿鞭子抽我，我覺得很正常，我是驢、你是主人，我想偷懶，驢之常情，你不想我偷懶，人之常情。大家都是按照常情辦事，你給我飯吃，所以你抽我幾下、逼我干苦力，大家都可以理解。可問題是， 你不能一邊抽我，一邊問我愛不愛你吧？”

馬云的講話，在一定程度上給出了部分回應。他在出席螞蟻集團二十周年活動時表示，自己“不是為了螞蟻過去20年的成績而來，而是為了螞蟻未來的20年來到這個現場，我們每一個時代，都給了每一代人不同的機遇和挑戰”。

阿里巴巴也好，螞蟻集團也罷，公司之于員工的關聯程度各異。不過，即使歷史無法參與，未來仍然在路上——只要依舊處于崗位上，作為個體，每一位員工都和公司的現在、未來有關。就像馬云講話的結尾：“我相信，打開了新篇章的螞蟻，一群有情有義的年輕人，我們共同活在一個變革的時代，一定會創造出更多、更新的奇跡。未來很難，但是我們很幸運，可以一起參與改變未來，創造未來。”

有“共同”的“變革”，也有“一起”的“幸運”，至少在言語層面，感謝之外，這位阿里巴巴的靈魂人物對年輕員工給出了更多的認可和鼓勵。在社交平臺上，一些身在活動現場的員工發布了馬云登場時的圖片、視頻，感動于“馬老師”的出現，有人甚至“激動到落淚”。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9月10日，阿里巴巴成立二十五周年之際，馬云在阿里巴巴內網發文，感恩時代，感恩“所有為阿里的夢想做出各種貢獻的阿里人”，并為“曾經和阿里那么多優秀的年輕人一起爭辯未來、暢想未來、創造未來”而感到驕傲。

在“隱身”的幾年之內，這不是他第一次在內網發表觀點，更早的一次，他寫道：“好的團隊是讓我們在挫折時加油繼續前行，壞的團隊是會在情緒中互相指責而亡。” 也許，關于“阿里味兒”的爭辯還會再次出現，但在立足過往成功經驗的A面之外，馬云也為B面留下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