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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汪夢婷
2022年7月,一位博主在小紅書上,曬出券商交易員丈夫的收入證明,月均收入82500元。
風起青萍之末。近兩年,金融行業迎來整頓風暴,裁員、降薪、退薪潮接連而至,券商、銀行、基金各類機構概莫能外。
行業陣痛持續,負面輿情此起彼伏。今年7月,在交大高級金融學院畢業典禮上,高金副院長李峰談到,“有些金融從業人員,包括我們的一些同學和校友,甚至產生職業羞恥感。”
“本輪金融行業調整,其實影響最大的就是年輕人。”一位金融從業者表示,“在行業里干過很長時間的前輩,已經拿到了足夠多的薪水,現在壓力也不會特別大,畢竟手里有積蓄。”
錯過“人均百萬”的紅利期,在“金融羞恥”大行其道的當下,剛出校園的金融人該如何自處?
留學多年進投行:月薪三千,開滴滴“放不下身段”
“爸爸媽媽一直認為我是失業了,不敢告訴他們。”畢業兩年的何諳表示。
何諳本碩均為金融專業,2022年畢業回國,拿到多家銀行、保險、券商的offer。當時,他不想做中后臺的工作,想著“年輕人還是要拼一下”,最終入職一家中型券商投行部。
入職后,他發現滬深IPO項目逐漸沒有了,慢慢開始做科創板、創業板的項目,后來轉做北交所、新三板掛牌項目,到今年完全沒有項目可做。
開年以來,何諳一直賦閑在家,領著到手三千左右的基本工資,和入職時相比是“骨折價”。他在省會城市獨居,父母以為他失業,看到新聞給他打電話說,“兒子你別跳樓”。
“幸虧我房貸壓力不是特別大,因為老家的房子也不貴,再加上是父母買的。”何諳稱,“我自己現在是‘三無產品’,沒女朋友,沒兒女,有房貸但沒車貸,只能說這三千塊我自己還挺夠用的。”
“說起來也挺感慨的,念了這么多年書,一個月掙三四千塊錢。”何諳有些失意,他從本科起在美國求學,付出高昂的教育成本,回報卻遠不及預期。
和何諳同期校招入職的同事,工作后買了車、訂了婚,壓力明顯更大。何諳認為,本輪金融行業調整,影響最大的就是年輕人,而一些入行早的同事,已經完成了原始積累,并未受到很大沖擊。
“他們在紅利期干三年,收入完全可以在省會城市全款買房。”何諳稱,“現在月供可能就幾千塊,也有積蓄,還有另一半分擔,我覺得壓力不會特別大,無非是現在收入少一點了,但是生活品質下降得不是特別明顯。”
對何諳而言,壓力始終來自自身,“總覺得已經這么大了,自己問題都解決不了,孝敬老人更無從談起。如果時光倒流的話,應該把(留學)這些錢全都用來在北上深買房子。”
何諳打算效仿他的很多同事,業余時間出門開滴滴。他所在城市,如果一天跑10個小時以上,大概能有500元左右收入,除掉油費電費之類的能賺400元,跑15個小時以上,能賺700-800左右。
觀望許久,他卻遲遲沒有邁出這一步,因為“稍微有一些放不下身段”,總覺得讀了這么多年書,并沒有用武之地,反而和沒讀書一樣。
“問題是找個和學識學歷匹配的(工作)比較難。”何諳表示,“除了滴滴之外,其他行業也可以干,像留學、考研機構都可以去兼職,但時間不會那么自由。如果突然來一個小項目,你做還是不做?”
銀行員工降薪:積極自救,上班的盡頭是玄學
在銀行工作的談軒,今年也被降薪潮波及。
談軒2023年碩士畢業,和大部分金融學生一樣,他拿到多家券商、銀行等機構的offer。彼時,談軒覺得券商行業山雨欲來,君子不立危墻,穩妥起見,他選了一家上市股份行。
雖然是中后臺崗位,談軒的收入也面臨“打折”,不至于“骨折”,但很影響心態,“對于我們這些應屆小牛馬來說,降10%已經很難受了,剛畢業就降。”
剛畢業的時候,談軒的不少同學和他一樣,覺得金融行業前景不明。但除了金融機構,他們也不想去別的地方,也不知道能去哪兒。
路徑依賴下,仍然有很多同學選擇去券商投行。今年行業形勢急轉直下,最近一些人已經被裁。“雖然他們‘便宜’,但是現在是真的沒有業務了,導致有一部分人注定被裁。”談軒稱。
相比一級單刀直入式的裁員,二級的“勸退”更為隱晦。在業績低迷時期,一些機構員工的工作量與工作時長被迫增加,而收入不變甚至下降,一些員工主動請辭。
“我舉一個私募的例子,以前賺錢的時候,大家都活得比較開心,一旦賺不到錢,老板就開始天天就盯著你了,看你一年產出了多少報告。”談軒有感而發道,“有些東西本來不需要做,但行情不好,老板沒辦法去看業績,只好用這些看得見的產出衡量員工的價值,導致員工無意義地卷。”
“這樣有些人就受不了了,最直觀的就是,你本來只需要上班到晚上八點,最近你會發現,不到半夜一點就睡不了覺、下不了班。長期下來,工資也沒有增加,甚至有的還降了一點,短期內看不到希望,所以很多人都會自己走。”在談軒的朋友圈,這樣的遭遇并不罕見。
談軒所在部門氛圍較為輕松,目前尚未顯露裁員跡象,他加班也不多,覺得還能繼續工作下去。社交平臺上,金融圈人士自救策略被廣泛討論,談軒居安思危,學會了給人看八字、手相和算卦,已經在小范圍內變現。
圖源社交網絡
“想發財就得想點野路子,不要覺得上班能賺多少錢,上一輩子班可能都沒有人家一天賺的多。”談軒表示。
頭部公募員工:興盡悲來,回歸生活
某頭部公募中后臺員工馮若,還不知年終獎為何物。
她2023年碩士畢業,上岸一家頭部公募基金公司。入職一年,公募費率改革漸次落地,行業環境天翻地覆,她心里千回百轉。
時近八月,馮若去年的年終獎仍未發放,她已經不抱多大希望,聽說就算發放獎金,可能也會打折,“基本已經沒有多少預期了”。
馮若剛入職時,對自己和行業的未來都心懷憧憬,但打擊接踵而至。平時經常有朋友給她轉發降薪、退薪各種消息,她覺得很焦慮又無能為力。現在她已經不看這些了,眼不見心不煩。
“我覺得挺受傷害的。”馮若表示,“這個行業大部分都是底層打工人,高薪和我有什么關系?”
今年前幾個月,馮若過得頗為艱難,工作、原生家庭都有煩心事。她現在心態好了一些,因為發現難過的大有人在,自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工作性價比還在,只不過沒有吃到太多的紅利。
馮若稱,很多在行業十幾年的老領導,就是吃到了紅利,而她現在的一些年輕同事,有人剛買了房,月薪都不夠還房貸。
馮若每個月的工資,只能維持她一個人在一線城市的生活,攢不下錢多少有些焦慮,但她現在覺得,錢永遠賺不完,“我也想賺錢,但賺不到就歇著。”
“人生幾件比較有壓力的事,我可能都不做。”馮若稱,“第一我不想買房,第二我也不想結婚、不要孩子。所以我覺得還好,一個人其實怎么都能過。”
馮若覺得,在下行周期里,需要找到平衡,把重心慢慢轉移到生活。她也不再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而是培養自己的愛好,“起碼有點事干,開心一點,樂呵一點得了。”
“我也是調整過的,以前我對自己、對行業也有預期。”說回工作的性價比,馮若不由自問,“真的有那么高嗎?也沒有。我覺得自己在這時代里挺渺小的。”
“整個大環境不好,你怎么努力可能也不太會有阿爾法。”她表示,“但幸福感來源于方方面面,不僅僅是工作,生活多姿多彩也挺幸福的。”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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