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沈天香

編輯 | 李國政

前不久，一位新能源汽車品牌CEO在受訪時，談到了一個現象——在高端轎車市場，自主品牌一直難起聲量，核心原因是中國老百姓購買高檔轎車時，天然就會想到幾個外國品牌。

這與中國汽車發展歷程有關，與高檔轎車最初如何進入中國老百姓的視野有關。

故事的開頭，定格在1964年。

那一年，中國汽車工業處于起步階段，紅旗CA72經中央決定定為“國車”，參加10月舉行的國慶迎賓活動。在那個年代，汽車對中國百姓來說是稀罕物件。

也正是那一年，日本豐田汽車首次在中國大陸展示了旗下高級車型——第二代皇冠。在第十六屆廣交會（中國進出口商品交易會）上，一位神秘參觀者一次性訂購了10輛皇冠轎車。

豐田汽車在中國發展的大幕就此拉開。幾乎與此同步，中國百姓開始接觸高檔汽車。

1972年9月，中日邦交正?；?，相關協議簽署之前，周恩來總理親自簽發許可證，促成中國汽車考察團訪日，時間長達一個半月。那次考察中，中日雙方就整車進口和面向中國汽車市場的新車型開放等話題進行了廣泛交流，打開了中日汽車交流合作的大門。

一年后，中國引進200輛皇冠，專門用于每年廣交會的接待工作。毫不夸張地說，國人認識高檔轎車，就是從豐田皇冠開始。

在中國發展60年，豐田汽車不斷加深與中國的合作，特別是通過與一汽集團、廣汽集團合資，分別成立一汽豐田、廣汽豐田兩家整車廠，并引入雷克薩斯品牌，成為備受中國消費者信賴的汽車企業。

豐田在中國創造了諸多歷史：它是最早與中國汽車工業接觸的國際車企之一，是第一個在中國開設售后服務中心的外國車企，是唯一憑借享譽世界的先進生產方式深刻影響中國制造業的車企，也是最早風靡中國汽車市場的品牌之一。

60年盛譽加身。另一方面，今天的豐田在中國面臨轉型難題。進入新汽車時代后，比亞迪、特斯拉以及中國新造車勢力異軍突起，中國自主品牌以電動化、智能化為先手棋攪動行業競爭格局，包括豐田在內的所有跨國汽車公司都在中國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戰。

不同的企業，有各自的稟賦、基因和密碼?；赝S田在華發展60年的歷程，希望探尋支撐豐田在華成功走到今天的重要因素、得出一些重要啟示，同時，讓外界看到在新汽車時代中不一樣的豐田。

戰略眼光及思維

2009年，中國汽車產銷量首次雙雙突破1000萬輛大關，并成為世界汽車產銷第一大國。此后，中國連續15年穩坐全球汽車產銷第一寶座，成為名副其實的汽車大國。

將目光拉至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那時，中國經濟基礎極為落后，中國汽車業尚在蹣跚學步，誰能想到中國汽車后來躍居世界第一？

但豐田預測到了。

13年前，豐田中國特別顧問、豐田在華事業的主設計師服部悅雄在接受中國媒體采訪時說：“從我進公司起，我就知道豐田汽車最高領導一直關注中國市場，并預計中國將來肯定會成為全球最大的市場?！?/p>

服部悅雄于1972年被豐田汽車錄用，在此之前，他曾加入豐田汽車銷售公司全資下屬的現代文化研究所，負責汽車和社會關系等方面的市場調查。他說，研究所做了很多對國內外市場的研究，尤其是像中國這樣的新興市場。

豐田汽車希望和中國合作的意愿，甚至早于中日兩國邦交正常化。

1971年，豐田汽車派人首次訪華，并邀請中國汽車工業考察團訪問豐田汽車。豐田的目的是加強交流和聯系，并與中國建立合作關系。

1972年9-10月，中國汽車工業考察團一行12人到日本，參觀考察了幾乎所有汽車廠商，包括豐田、日產、本田、富士重工、三菱、馬自達等。在他們訪問期間，1972年9月25日，中國和日本政府簽署發表《聯合聲明》，兩國實現邦交正常化。

豐田汽車并不是第一個在中國合資建廠的跨國車企，它在與中國合資合作之路上也是一波三折。

但是，豐田在此期間所做的一切，成為它后來者居上的根本原因。

首先，產品和品牌深入人心。

如前述，國人認識高檔轎車源于1960年代入華的豐田皇冠。1970年代，隨著更多豐田車進入中國，豐田口碑逐漸積累。1980年代，那句“車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豐田車”的廣告語家喻戶曉。

1990年代，當中國私人購車放開后，進口車爭相涌入中國市場，皇冠是其中為數不多的豪華車代表。此外，Camry佳美品牌（即后來的凱美瑞）XV10通過進口方式進入中國，以先進的動力配置、電動車窗座椅以及真皮內飾，贏得了“可靠耐用及豪華舒適”的口碑，被貼上“開不壞的Camry”之標簽。

其次，構建了日趨完善的產業鏈體系。

在售后維修方面，早在1980年，豐田就在北京開設了首家汽車維修中心，并設立企業代表處。后來，在北京、廣州兩地開設維修培訓中心，在中國本地、為中國市場培養汽車維修人才。

在零部件本土化方面，1990年代，豐田在天津設立眾多零部件企業，為未來合資打造了生產基礎。

此外，多次探尋合作機會的過程，讓豐田積累了大量的中國經驗，包括對CKD模式的探索。

1998年，豐田與四川旅行車制造廠合資成立四川豐田，為豐田汽車后來在華合資建廠奠定了深厚的基礎。2002年，一汽與豐田簽訂全面合作協議，一汽豐田誕生，這是豐田汽車在華第一家整車合資企業。2004年，廣汽豐田成立，南北豐田格局形成。

2003年10月，豐田與沈飛合資成立沈飛日野汽車制造有限公司，生產中型以上客車和貨車。至此，豐田成為唯一在中國擁有超過兩家合資企業的外國車企，也是唯一在中國完成汽車行業全產業鏈布局的外國車企。

在豐田汽車的全球化戰略中，從CKD轉向本地化建廠是一次重要的切換。從某種程度來看，乘著中國改革開放后騰飛的東風，豐田成功在中國組建合資企業，也對其全球化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

這是戰略家的眼光。豐田擁有發掘新興市場的戰略眼光和洞察力，并數十年如一日地堅持長期主義。

全球學豐田

在出版的十余本汽車專著中，幾乎每本都提及相關中國車企運用豐田的TPS精益生產方式，以及對他們產生的深刻影響——可以說，每一個深入生產制造環節的管理者，都必須先學習TPS生產方式。由此可見豐田模式對中國汽車產業的影響之深。

在合資前，豐田就向中國輸出了他們賴以成功的精益生產管理經驗，幫助中國車企提高生產效率。

1981年，豐田精益生產“宗師”大野耐一訪問一汽集團，協助建造了兩條模范生產線，推廣精益生產。隨后，豐田在南京汽車廠和西安交大等地舉辦精益生產模式講座，中國汽車行業學習豐田的第一個熱潮達到頂點。

合資合作中，精益生產的理念不斷被學習和推廣。

上世紀90年代中期，豐田下屬公司日野與一汽合作變速箱工廠項目，針對當時落后的解放牌變速箱，提供技術轉讓，出口先進設備，指導精益生產，提升生產效率。一汽變速箱分廠成為中國制造業學習豐田生產模式的首個樣本工廠。

隨著豐田在華合作鋪開，精益生產方式在沈陽、天津、四川等地相關企業扎根，也被其它行業學習?？梢哉f，豐田為中國制造業培養了大量的現代化技術和管理人才，對中國車企早期的現代化建設產生了積極而深遠的影響。

不僅僅在中國，如果統計全球哪家企業被人學習的次數最多，那么，豐田一定名列前茅。幾十年來，幾乎所有知名制造企業都將豐田精益管理作為標桿，掀起一波又一波學習豐田的熱潮。

這種模式是超前的，是一次偉大的創新。即便在汽車行業進入百年未有之大變革的今天，仍有很多中國汽車企業學習豐田、對標豐田。

備受矚目的豐田模式，并非在一朝一夕間誕生，而是同樣體現了豐田的戰略眼光和長期主義。

《豐田傳》一書中，講到了“準時生產”即“Just In Time”的理念。它由豐田汽車創始人豐田喜一郎提出，核心是自主研發包括發動機在內的大部分配件。這個理念從提出到真正落地，用時近20年。

今天，豐田在華整車合資企業中，依舊采用“Just In Time”的管理方式，以保證品質，并堅信“造車是恰到好處”的哲學——在必要的時間，生產和運送必要數量的必要產品，阻止有缺陷的產品流入生產線，確保向用戶提供保值率高且養護成本低的汽車。

豐田精益生產模式并非一成不變，而是不斷發展進化。

豐田一直強調現地化，加速中國事業步伐。2010年，豐田在中國江蘇省常熟市成立豐田汽車研發中心（中國）有限公司（簡稱TMEC），這是豐田全球第六家研發中心。TMEC的任務是，將研發戰略由全球化產品投放到中國市場，轉向全面研究、迎合中國消費者的需求，推進專屬中國市場的本地化研發、生產。

2023年，TMEC更名為豐田智能電動汽車研發中心（中國）有限公司（IEM by TOYOTA)，全力推進中國市場的本土化研發。

這是豐田在華加速轉型的一個重要舉措。從中能看到，豐田全力提高本土化研發速度及成本控制，通過開拓當地供應商，重新評估零件設計、生產技術和制造改革，強化競爭力。這些都是對豐田模式的升級，是豐田精益生產在新汽車時代的最新體現。

并非落后者

近兩年來，中國汽車市場進入以電動化和智能化為核心的新汽車時代，美國特斯拉和中國本土品牌崛起，所有傳統車企包括豐田在內都受到沖擊，甚至被解讀為電動化的落后者。

事實上，豐田汽車對電動化的布局，早于中國大力發展新能源汽車的浪潮開始之時。

2005年，豐田率先在中國長春（四川一汽豐田長春工廠）投產全球首款混合動力車型Prius普銳斯，并在2015年實現混動車型國產化，開始引領混動在中國的發展。

2017年，豐田率先宣布“從汽車制造商向移動出行服務商”轉型，并在2018年第一屆進博會上，展示了一個具象化的未來移動社會縮影。以豐田此舉為始，汽車行業的電動化、智能化、互聯化不再是概念，而是有了具體的產品和使用場景，且盛興至今。

與他者不同，豐田一直堅持全方位的電動化。中國擁有960萬平方公里國土和14億人口，是新車年銷量超過3000萬輛的世界最大汽車市場。正因如此，豐田才在中國堅持“多路徑”這一核心思想，均衡發展BEV（純電）、HEV（油混）、FCEV（燃料電池），并將在今后強化PHEV（插混）技術和研發新型發動機。

當前，混動是其銷售主力。在豐田看來，無論是從成本、駕駛感受，還是從用戶使用的便捷度而言，這都是符合中國消費者需求的最佳方案。直到現在，豐田依舊在精進混動技術，并探索創新。

與此同時，豐田也打造了bZ純電動專屬系列產品，加強與寧德時代、比亞迪等有實力的中國企業合作，以中國消費者偏好為核心，加快提升BEV產品的國產化研發。

目前，豐田次世代BEV產品正在研發中，豐田希望在充分驗證后于2026年上市。全固態電池也將搭載到BEV車型上，并挑戰于2027-2028年投入實際應用。

在氫燃料電池方面，豐田走在行業前列。

它與億華通等中國伙伴合作，加快氫燃料產品在中國的當地開發、當地生產和普及。2020年，成立聯合燃料電池系統研發（北京）有限公司；2021年，成立華豐燃料電池有限公司，實現氫燃料電池系統的本土化研發和生產。今年，豐田燃料電池研發與生產項目（一期）投產。

由此可以看出，所謂的“豐田電動化落后”基本上是外界誤讀。相反，豐田早就在新能源領域未雨綢繆，從點到面全方位布局，為中國社會持續量產幸福。

同時，豐田加快融入中國汽車智能化發展浪潮。

在智能化方面，豐田加快開發中國市場專用的智能座艙，針對中國消費者喜好開發車機系統；在智駕方面，豐田與四維圖新、小馬智行等企業合作，加快自動駕駛、先進安全技術的開發。

豐田汽車成立于1937年。八十多年來，豐田絕對不只靠膽大妄為、東奔西撞，也不可能在學院課堂的說教中發展，而是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中摸爬滾打，在風雨的錘煉中長大。

在中國發展60年，豐田展現了一個有戰略眼光和長期主義思維的全球企業該有的樣子。

豐田入華60年，為如今中國車企走向海外寫就一本最好的教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