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首發 | 金角財經（ID: F-Jinjiao)

作者 | Chong Lei,CFA

中國最大的汽車經銷商——廣匯汽車的退市，已經板上釘釘了。

7月16日晚間，廣匯汽車公告稱，其股票當天收盤價為0.87元/股，已連續19個交易日收盤價低于1元/股，即使后續1個交易日漲停，也將因股價連續20個交易日低于1元而觸及交易類退市指標。次日，廣匯汽車開盤即一字跌停。

無論是在中國汽車行業，還是在資本市場，這都是一個歷史性時刻。

事實上，廣匯汽車的經營狀況并沒有足以致死。它沒有ST，也沒有立案調查等合規問題，去年年報被普華永道出具了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盡管它2022年大幅虧損，但在2023年也實現了扭虧；即使鎖定“面值退市”，也成為A股史上同類市值最高的公司。

真正讓廣匯汽車走到退市深淵的，其實是市場對其代表汽車舊時代的業務模式的拋棄。

作為超大型汽車經銷商集團，廣匯汽車過去主要依靠合資品牌授權4S店獲得收入，在很長時間里都賺得盤滿缽滿。但近年來，隨著中國汽車市場進入新能源快速發展期，跨國車企產品沒有跟上節奏，合資汽車銷量大幅萎縮，廣匯汽車也受到沖擊。

同時，隨著廣匯汽車這種重量級股票退市，“面值退市”這種殘酷的清退方式也再度被放到聚光燈下。背后除了退市股的基本面，圍繞投資者保護、情緒面羊群效應下有無個股被錯殺等討論，并沒有隨著廣匯汽車退市而終止。

1、盡力了

早在5月下旬，廣匯汽車的股價就進入面值退市的危險區間，陰跌至1.5元以下。隨后，廣匯汽車進行了多番操作，試圖把自己從退市邊緣拉回來，但都難見成效。

6月3日，廣匯汽車公告了公司高管及廣匯集團的增持計劃，其中廣匯集團計劃增持5000萬元至1億元。不過，股價并未止跌。

更大的動作發生在7月10日。廣匯汽車發公告稱，廣匯集團計劃轉讓所持廣匯汽車24.5%的股權。廣匯集團是廣匯汽車控股股東，截至6月29日，廣匯集團在廣匯汽車持股比例為32.46%。交易完成后，廣匯汽車控股權將發生變更。

廣匯汽車稱，7月11日，廣匯集團與金正科技簽署了《股權合作框架協議書》，計劃在12月19日后，將24.5%的廣匯汽車股份轉讓給金正科技，交易總對價有待雙方協商確定。當天，廣匯集團已經收到金正科技支付的1億元意向金。

按照雙方協議，7月11日至廣匯汽車股份完成過戶之前為過渡期，在此期間，廣匯汽車重大人事調整、投資收購、資產處置和重大經營調整等事項要和金正科技協商一致才可以實行。金正科技在支付意向金之后，可以向廣匯汽車派駐管理層和相關人員參與管理。

金正科技成立于2008年，主營業務是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服務，擁有企業數字化轉型平臺“企管幫”、服務企業平臺化建設“企聯多”等系列軟件平臺。

金正科技母公司為金正集團。截至2021年，金正集團資產規模突破260億元，年營業收入突破300億元。金正集團主要經營科技產業、能源化工、工程建設、貿易物流四個板塊。

在面值退市的危局中拉上金正科技，廣匯汽車似乎希望向市場傳遞一種數字化轉型、建設數字生態的概念，從而刺激一波股價。

這個操作在剛開始時確實收獲了一定成效。

自從7月10日晚間廣匯汽車發布提示性公告后，廣匯汽車股價在7月11日和7月12日連續開盤漲停。尤其在7月12日，其股票以漲停價收報0.96元/股，距離跨過1元/股關口、解除其退市危機只有一步之遙。

不過藥效實在太短，在隨后的一個交易日，廣匯汽車股價最高去到1.01元，但最終還是只能以0.97元收盤，沒有成功過關；再隨后兩個交易日，廣匯汽車均以跌停收盤，回天乏力。

“只差一點點”就能保殼，市場不乏可惜的聲音。

“廣匯汽車沒有ST，也沒有立案調查等合規問題，去年年報普華永道出具了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債券跟蹤評級AA+穩定未下調，公司本部目前也無任何訴訟糾紛。”有私募人士認為，廣匯汽車經營尚屬正常，如果成為僅因交易原因導致退市，是否被“錯殺”值得關注。

不過，也有業內人士認為，廣匯汽車股價下跌導致退市，雖然有A股大環境因素，但本質上還是行業的基本面慢慢被市場拋棄。

2、新能源的沖擊

廣匯汽車成立于1999年，控股股東是創建于1989年的廣匯集團，實際控制人是曾被稱為“新疆首富”的孫廣信。

2024年5月，中國汽車流通協會發布的汽車經銷商集團百強排行榜顯示，2023年廣匯汽車共銷售乘用車（含二手車）71.3萬輛，全國排名第一；營收為1380億元，行業排名第二。

2022年，廣匯汽車凈虧損26.7億元，但2023年扭虧為盈，凈利潤3.9億元。截至2023年末，廣匯汽車資產負債率為64%，也較2022年末下降1.13個百分點，廣匯汽車凈資產為389.7億元。

無論是行業份額、經營規模，還是財務數據，廣匯汽車都難以說是到了要退市的危局，真正令它被市場拋棄的，是在行業新能源轉型、車企價格戰的因素下，業務前景受質疑。

2024年一季度，廣匯汽車營收同比下滑11.5%至277.9億元，凈利潤同比下滑86.6%至7094萬元。廣匯汽車在2023年和2024年一季度財報中，都強調了價格戰沖擊。

廣匯汽車稱，車企2023年3月打響了貫穿全年的價格戰，導致汽車銷售價格普遍下降，雖然短期內刺激了銷量增長，但也對汽車市場秩序和業內相關企業的利潤造成了一定沖擊；尤其是處于汽車產業鏈末端的汽車經銷商，被迫承受巨大經營壓力。

事實上，作為超大型汽車經銷商集團，廣匯汽車過去主要依靠合資品牌授權4S店獲得收入，在合資汽車品牌飛速發展中賺得盤滿缽滿。

但在2018-2020年，中國汽車市場銷量連跌三年，慢慢進入到新能源汽車快速發展期，跨國車企沒有跟上步伐，在中國的合資車銷量大幅萎縮；由于廣匯汽車合資車企主流品牌網點占比大，業績自然也受到波及。

廣匯汽車年報顯示，截至2023年末，廣匯汽車共擁有汽車銷售網點735家，其中超豪華和豪華品牌網點245家，中高端品牌網點422家，新能源汽車及自主品牌網點只有68家。

更雪上加霜的是，傳統豪華品牌帶來的盈利優勢也被瓦解了。

廣匯汽車財報援引交強險數據稱，2023年，豪華品牌的燃油車型銷量為278萬輛，同比下降1.4%，占豪華車市場份額74%；純電車型銷量為83萬輛，同比增長60%，占豪華車市場份額22%，較上年同期提升7個百分點。

甚至有經銷商稱，豪華品牌4S店盈利越來越難，主要依靠廠家提供的經銷商補貼政策。

當然，廣匯汽車也嘗試過一些補救措施。

比如，2023年，廣匯汽車提出“一軸兩翼”的發展戰略，在汽車經銷商“主軸”之外，擴張新能源汽車和二手車“兩翼”業務。

廣匯汽車稱，2023年公司關閉盈利能力較低的門店50家，完成17家門店品牌轉換工作。當年，廣匯汽車新能源汽車銷量同比增長82.3%，二手車交易量達11.8萬輛。

不過，這些舉措顯然都難以抵御價格戰和汽車市場轉型新能源的沖擊，最終資本市場用腳投票，拋棄了廣匯汽車。

3、面值退市潮

廣匯汽車的命運，把面值退市這種殘酷的退場方式再度推到聚光燈下。

A股面值退市并非新鮮事物，最早始于2012年第一輪退市制度系統性改革，借鑒美股實行“一美元退市”標準。不過，制度剛出現時，A股市場垃圾股交易活躍，使得面值退市多年都未發揮效用。

2020年末，滬、深交易所對退市制度的內容進行修訂，將原來的“連續二十個交易日的每日股票收盤價均低于股票面值”，修改為“連續二十個交易日的每日股票收盤價均低于1元”；并新增了“連續二十個交易日在本所的股票收盤市值均低于3億元”的標準。

到了2023年，A股進入全面注冊制，過去熱炒的“小盤股”“殼股”“績差股”等股價開始不斷下跌，面值退市潮出現。

不過，當時面值退市還主要集中在地產等個別行業，到了2024年，覆蓋面則開始擴散。據相關媒體統計，A股歷史上有76家是因為股價連續20天收盤低于1元面值而退市，今年到目前就有30多家。

如此夸張的面值退市潮中，“有沒有退市股被錯殺”成為關注點。

北京金杜律師事務所金融證券部合伙人姜翼鳳指出，本輪證券二級市場行情下，除了一批因自身業績嚴重下滑、存在重大規范類問題等情形導致股價“跌跌不休”的ST、*ST公司，不乏一些業務開展較好、業績體量較大的上市公司也陷入股價低迷的困境，面臨面值退市的威脅。

但對此也有不同的聲音。

“已經面值退市的那些公司幾乎都有硬傷，幾乎沒有無辜的，基本不是合規有瑕疵就是資金斷裂。但最近一個月以來，面值退市風險加劇了股價在3元以內個股的恐慌情緒，不乏非ST的正常公司也要因為交易原因不得不退市。”北京一家私募基金投研負責人表示。

據相關媒體統計，目前已鎖定面值退市尚未摘牌的21家公司，除了未按時披露年報的公司，其他公司2023年扣非后凈利潤全部處于虧損狀態：其中ST迪馬年度虧損接近30億元；只有鵬都農牧等三家公司被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還有如左江退、*ST美尚這樣涉及財務造假的公司。

值得注意的是，面值退市潮下，投資者保護也成為關注焦點。

“對于最近兩個月集中的面值退市，確實有一部分投資者一時感到無法接受，甚至認為有上市公司是惡意面值退市。”有業內人士稱，如何在退市制度中有效保護中小投資者權益，一直是監管的一大難點。

在公眾輿論中，關于廣匯退市，有這樣一條熱門微博：

“廣匯汽車的管理層昨晚已經開始提前慶功宴了，喝著茅子抽著華子……可轉債圈走了33.70億元；公司總股本從1.15億股通過四次增發加送轉達到了82.89億股，四次增發圈走了369.50億元，這些錢再也不用還了，都是老板的……”

這條微博的說法固然還有值得推敲的地方，比如可轉債如果不轉股的話，錢還是要還的，不至于“再也不用還”。

但可以肯定的是，隨著廣匯汽車被“面值退市”，無論是可轉債還是增發，投資者都可以說是虧慘了。

這是因為，無論是增發，還是可轉債的“偏股性”，投資者的錨歸根到底還是廣汽汽車的股票價值。隨著廣匯汽車退市，股票價值也會因流動性因素大打折扣。

面值退市潮下，這些虧慘了的投資者該如何挽回自己的損失，這樣的悲劇并不會隨著廣匯汽車的退市而結束。

參考資料：

財新《廣匯集團擬轉讓控股權 廣匯汽車股價連續漲停》

財新《利潤遭價格戰碾壓 國內最大經銷商廣匯汽車面臨退市風險》

財新《面值退市新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