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首席商業評論

本以為英特爾股價一天暴跌26%，就已經夠炸裂了，沒想到下坡路上有聽不完的壞消息，“13/14代處理器縮缸”、裁員超15%、最新18A工藝沒有通過博通測試無法量產，最炸裂的還是曾經的“硅谷之王”英特爾可能會被曾經看不上的高通收購。

關于英特爾如何走向下坡路的，目前在媒體上形成了四點共識，一是錯過為iPhone提供芯片，二是放棄早期GPU研發，三是錯失投資OpenAI，四是不愿意采用EUV導致制程落后。

這些問題其實都可以歸為一類，那就是戰略決策錯誤，好像企業的失敗都是沒有認識到問題所在。認識到問題當然重要，但認知錯誤只是企業失敗的一方面，更大的問題是解決問題的成本想到跟做到是兩碼事，英特爾這艘巨艦不存在如臂指使的可能。過去英特爾一體化的生產設計開發芯片（IDM）模式，可以說迅速讓英特爾占領了市場達到了99%的市場份額，更先進的性能更低的成本，讓其他廠商不敢在PC芯片領域有過多非分之想。

但時代變了。過去一體化模式帶來的“餡餅”會變成今天的“陷阱”，英特爾在舊時代的包袱太重了。如今英特爾落后不僅僅是設計能力，其制造能力、產品生態等都在落后。有專家建議英特爾應完全拋棄過去的（IDM）模式，但這并不是可行的選擇，這意味著其價值可能會變得一文不值。

英特爾完全陷入了“創新者的窘境”。

英特爾何至于此

作為曾經全球最強大的芯片制造商，同時也是高端芯片領域目前唯一一家具備平臺、架構、設計、制造實力的公司，英特爾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境地？

看起來好像是媒體總結的四大問題，比如錯過OpenAI和錯過蘋果，站在今天后視鏡看當然會覺得過于可惜，是重大失誤，但在當時來看充滿不確定性和先期高成本，是錯誤但并不致命。更大的問題是英特爾大公司病已經深入骨髓，已經很難適應變化和風險挑戰了。對于IDM模式的堅持，也讓英特爾業務失去靈活性，更多專注于自身組織得失，對于客戶需求和未來投入不夠。

喬布斯曾在蘋果全球開發者大會（WWDC）臺上熱情擁抱了歐德寧，并且宣布Mac電腦將采用英特爾。然而歐德寧卻錯過了2007年推出的iPhone，仍熱衷于采用x86芯片設計來吸引手機制造商。

不少人會覺得英特爾沒有先見之明，但如果為蘋果重新設計手機SoC芯片，則是至少十幾億美元的先期投入，喬布斯給出的單價和訂單數量在當時是非常少的。不過就算是兩家一開始就全面合作，以蘋果全面自主可控的特點，手機芯片自主研發是早晚的事，一直合作到2020年的Mac芯片也更換為蘋果自研的M系列芯片。指望跟蘋果合作就能改變英特爾在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命運是不現實的。

至于OpenAI的故事看走眼才是正常操作，在2017年這個階段OpenAI到處找人投資，但只有微軟伸手拿出了10億美元的投資，如果你以為微軟很看好并預測到了今天那就錯了，實際上這筆投資用了好幾年才逐步到賬，以至于OpenAI員工的薪水在當時只能算是中下游水平。相比之下，英特爾會錯過恐怕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放棄早期GPU研發和不愿意采用EUV導致制程落后的問題，不是英特爾眼光不行，更多是英特爾內部過于重視短期財務表現，過于謹慎和保守甚至導致研發節奏被打斷，這才導致英特爾落后的根本原因。

2005年，英特爾迎來首位非工程師出身的CEO——保羅·歐德寧（Paul Otellini）。以其主要在銷售和營銷部門超過30年的英特爾工作經驗，歐德寧引領公司渡過2008年金融危機，并實現了前所未有的收入增長。英特爾官方新聞稿里也稱贊道，歐德寧任職CEO的這8年，英特爾創造的利潤超過了公司之前 45 年利潤的總和。

具體到芯片制造領域，歐德寧任職CEO期間，英特爾提出了“Tick-Tock”戰略，即在Tick年（工藝年）更新制作工藝，Tock年（架構年）更新微架構，相當于每兩年一次工藝制程進步。

這種Tick-Tock 模式在 2011 年 22 納米之前一直運行良好，為英特爾贏得了市場。然而，原定于2013年推出的14nm卻被推遲了一年至2014年。此外，原定于2016年推出的10nm工藝，已經五年多沒有推出。換句話說，英特爾的Tick-Tock模式已經崩潰。

那么為什么會崩潰呢？因為時任首席執行官保羅·歐德寧主張“高效管理”，導致該公司一年裁員2萬人。有業內人士認為，這次裁員2萬人對英特爾造成了重大損害，至今仍揮之不去。因為英特爾因此大量減少了參與下一代工藝和架構研發的工程師，這部分人價值在短期內難以衡量，被認為裁掉也不會影響銷售，結果Tick-Tock不僅難以穩定運行，其芯片性能也開始被對手追上。

可以說成也歐德寧敗也歐德寧。

至于創新業務，在英特爾內部要先面臨內部傳統賺錢業務的拷問，被否決是大概率的事。2008年4月，英特爾推出面向移動設備的Atom系列芯片，這是英特爾早在2004年就布局的項目。部分英特爾高管意識到移動端技術對于公司長期發展的重要性，想要大力推動Atom，但遭到了阻礙，因為另一部分人擔心Atom處理器和它所支持的低成本設備，會對公司的傳統業務產生影響，因此不愿意將生產和設計資源從PC和服務器芯片部門轉移出去。直到2012年才正式推出針對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的芯片，而這個時候移動端市場主要選手位置已經定下來了，所以到了2016年沒有競爭力的英特爾宣布停止開發Atom處理器。

不久前辭職的英特爾董事陳立武對英特爾內部嚴重的大企業病非常失望，他對媒體表示人浮于事、不愿冒險、反應遲鈍、低效運營。在裁員之前，英特爾員工總數已經超過12.5萬人，員工總數比2020年多了10%，甚至超過了英偉達和臺積電的員工總數之和。

英特爾自救失敗了

英特爾目前有三大業務：一是PC芯片，它在英特爾總營收中占比54%，是主要利潤來源；二是數據中心芯片，在英特爾最新財報大盤中營收占比28.6%，但這部分業務營收下滑且在虧損；三是芯片代工，目前營收僅占比1.8%，是英特爾未來3年-10年的長期戰略。但芯片代工短期無法盈利，每年要數百億美元巨額資本支出，且面臨臺積電、三星的競爭。

英特爾的頹勢自2021年開始顯現。當年該公司全年營收接近800億美元，隨后以每年下跌100億美元的速度斷崖式下滑。2023年，英特爾全年收入跌破600億美元，營收銳減三分之一。

作為基本盤的PC芯片，21年因為疫情因素得到生產刺激之后有所增長，但在2022年之后下跌將近百億，此后一路下滑。數據中心和AI收入表現更差，連續9個季度負增長，今年二季度收入34.06億美元，同比還下滑了14.9%。想象中因為AI業務刺激擺脫困境并沒有出現，現任CEO帕德.基辛格也直白指出，英特爾尚未從AI的趨勢中充分受益，公司收入增長未達預期，這和運營效率不高也有關聯。

那么英特爾該如何擺脫困境，帕德.基辛格開的藥方是IDM2.0，英特爾優化內部工廠網絡、擴大第三方代工產能，以及構建英特爾代工服務（IFS）等關鍵主題。通俗點說就是除了把老的IDM模式做得更好一點，再去搶一搶臺積電這些芯片代工廠的生意,但結果顯而易見，英特爾自救失敗了。

因為在芯片代工行業，贏家通吃，不僅是制程上贏家領先在成本上也是遙遙領先。

根據研究機構TrendForce集邦咨詢數據，2024年二季度，英特爾并未進入全球晶圓代工廠營收前10名。在過去一年里，英特爾曾經在2023年第三季度短暫上榜，市場份額為1%。

最近英特爾也在內部信上表示，將進一步分離芯片制造和設計業務，這是該公司解決50年歷史上最嚴重危機之一的一系列新措施的一部分。根據英特爾此前公布的預測數據顯示，分拆晶圓制造業務后，2023年可以節省30億美元成本，2025年將節省 80-100億美元成本。

同時也推遲德國和波蘭建廠計劃2年；馬來西亞建廠則會完成，但正式啟用時間則視市況與產能利用率而定；美國多項擴產則不受影響。將規劃在2024年底前縮減或退出全球三分之二的公司，出售Altera部分持股，產品研發策略方面，也規劃將簡化x86產品組合。

甚至有傳出在此前全球業務大會上，基辛格向在場員工單膝跪地，坦言英特爾所面臨的難關及自已與經營團隊正在努力，希望齊心合力一同走出谷底。作為英特爾首代CTO元老功臣被寄予厚望的救火隊長，能把基辛格逼到這個份上可見當前壓力有多大，甚至有消息指出基辛格將提前退休，英特爾站在懸崖邊上并不夸張。

寫在最后

那么高通收購英特爾有沒有可能，是否可以彌補短板？天風國際知名蘋果分析師郭明錤表示，并購英特爾僅對高通的AI PC晶片業務有幫助。但從微軟對WoA的承諾 (其最新Surface機型都采用高通處理器/ARM架構)，高通在PC市場成長只是早晚問題。

此外，單從英特爾市值約930億美元來看，此并購案對高通的財務壓力極大，且對獲利能力會有立即性的負面影響，凈利率可能從現在的20%+降到個位數甚至虧損 (晶圓代工業務是最大累贅)。加之考慮到各國之后的反壟斷調查，此并購案很難在短期內完成。如此看來，高通應該沒有強烈動機去并購英特爾才是，此并購案若發生，對高通可說是災難一場。

筆者認為，高通和英特爾看似主營業務不同，但是互補性很差。英特爾直到今天都在堅持X86架構，如果兩家合并勢必只能保留一個架構，如果沒了X86架構那么英特爾的價值就微乎其微了。

英特爾的問題可能遠不止上述所說的那些，但如果把所有問題簡化為認知問題，那也太小看真實的商業邏輯。正如臺積電前董事長張忠謀所說，半導體行業奉行贏家通吃規則，其他玩家價值不大。所以未必是英特爾有多么差，而是這幾年英偉達過于強大足以顛覆市場，以至于市場在擔憂英特爾還有沒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