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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O 只是手段,產品經理才是目的。”
文丨祝穎麗
編輯丨宋瑋
陳春宇今年 25 歲,清華大學生物專業輟學創業,想做 “下一代的微信”。
單看這些簡短的標簽,可能沒多少人看好。確實,很多投資人看不懂。
但也有人意識到其中的價值。支持他的名單里,不乏頂尖投資機構的創始人和頭部社區平臺的創始人。在陳春宇第一款正式通訊產品上線前,他們就將這家公司抬到了不尋常的高估值。
這些投資人或許是被他的 “愿力” 打動的。過去三年,陳春宇失敗了無數次:在清華做過 “樹洞” 聊天室,去斯坦福做過課程群 AI 助手,甚至從一行代碼不會寫開始,手搓過各種聊天 Bot 。他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也不是沒有過短暫的勝利,在 2024 年年中。當時團隊為了 “練兵”,也為了解決陳春宇自己整理簽證文件的困擾,順手做出了一款叫做 Riffo 的文件整理產品。
Riffo 意外地成功——它在 GitHub 和社交媒體上大火,在沒有任何推廣的情況下,一個月被用了 20 萬次,幾個月內就拿到了 50 多個 B 端客戶的意向訂單。
這款產品幫團隊找回了久違的信心,也讓他們看到,只要解決真實需求,就有商業價值。
但這與陳春宇真正想做的事情無關,他還是想做通訊工具。在獲得了一部分投資人的堅定支持后 ,他放棄了 riffo 付費版,也放棄了拿到手的訂單,再次投身做通訊。
這次他扎實了很多,從 Telegram 的第三方工具做起,在那個 “殼” 里塞了一堆 AI 功能——群聊總結、長按消息 AI 搜索、自動回復、潤色語氣等等,最后發現了一個最高頻、最 “硬” 的需求:翻譯 。
沿著這個線索,陳春宇在今年 10 月底上線了一款從跨語言社交切入的通訊產品——Intent。
到 12 月初,Intent 宣傳視頻在 Twitter 上獲得了超過千萬的播放量 ,郵箱里塞滿了用戶 “為什么不能邀請好友” 的 “抱怨” 郵件。
陳春宇認為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在沒有推廣的情況下,他們已經吸引了了一批粘性極強的種子用戶。
從跨語言社交切入
主流的想象中,翻譯似乎是一個已經被解決的問題,尤其是有了大語言模型之后。但陳春宇看到,至少在通訊工具內部,“現在的產品體驗極其糟糕。”
微信用的是小參數模型,翻譯由于缺乏語境往往詞不達意。比如在翻譯網絡縮寫 “NB” 時,傳統模型根本無法傳達那種情緒 ,只會生硬地翻成字面意思。
更致命的是對小語種語言內部分化的忽視,比如方言。在美國,最大的移民群體是墨西哥裔,他們說的西語和西班牙本土的西語在基礎詞匯上就有巨大差異。
而現有的巨頭如微信、WhatsApp,擁有數十億用戶,絕大多數需求是同語言溝通。對于跨語言這個 “小眾” 場景,他們沒有動力去深究 。
“如果你不懂粵語,和一個講粵語的老人完全沒法溝通。即便翻譯出來,你作為一個北方人,看著那些字也無法理解其中的情感。”
這就是陳春宇看到的縫隙:一個被巨頭忽視,但對數億移民、跨國情侶、出海商人至關重要的剛需。
而這個市場其實并不小——在美國,墨西哥裔群體規模高達 6700 萬,占美國人口的 22%;甚至在舊金山這樣的科技中心,有 44% 的人在家里是不說英語的。
2025 年 10 月底,Intent 在全球上線(除了中國大陸外)。為了把翻譯這件事情做好,他們第一個版本砍掉了所有花哨的 AI 功能,甚至連通訊錄同步都沒做 。
僅僅 “翻譯”,就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是標準。陳春宇發現,大模型出現后,傳統的翻譯評價體系(如 BLEU 分數)已經失效了,大家無法評價什么是 “好的翻譯”。為此,他和團隊閱讀了大量語言學和認知科學的書籍,自己搭建 Benchmark(基準)系統 。
他們還意識到,做好跨語言溝通,不只是接入好的模型;更要優化產品體驗,比如現有聊天軟件中,翻譯功能往往隱藏較深,需要逐條點擊,而且語音無法自動轉文字,嚴重影響溝通流暢度 ——這些都需要一一重構。
在陳春宇的規劃里,翻譯只是第一步。他希望 Intent 未來能成為一個 “萬能的信息轉換器”,不僅轉換語言,還能將模糊的意圖轉化為完整的消息,讓信息的流動沒有任何阻礙。
做 CEO,是為了當更好的產品經理
陳春宇做產品有自己的節奏,他不像傳統互聯網人那樣迷信 “產品方法論” ,認為對于一個早期幾萬用戶的產品,去糾結 AB Test、去優化某個頁面的轉化率毫無意義,“那是大廠為了 KPI 才做的事” 。
他對產品的思考很樸素,相信所謂 “第一性原理”。和前輩們的交流也激勵了他,在一次和 WhatsApp 創始人 Jan Koum 的談話中,對方告訴他,“做聊天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這與張小龍的產品哲學也不謀而合,做產品對的方式就是去思考最本質的問題:“人到底在什么情況下會想給另一個人發消息?”
為了搞懂跨語言溝通的痛點,陳春宇用上了 “田野調查” 的方法,他不僅去墨西哥裔聚集的社區大學上課,甚至直接住進了用戶家里 。
在移民家庭里,他像觀察實驗對象一樣觀察著人類的社交行為:他發現印度裔用戶會一直掛著家里的電話,哪怕不說話,只為了那種 “在場感” ;他發現因為美國很多是獨棟房子,空間太大,家人之間哪怕都在家,溝通也往往靠打電話,而不是喊話;也發現,有的民族每天要朝著特定方向禱告五次,這直接影響了他們使用手機的時間和姿態 。
這種沉浸式的用戶觀察很費時間,不過陳春宇覺得,沒必要有強烈的目的性,“我要觀察的是完整的生活史。他在那一刻是直接解鎖手機,還是先看一眼通知?這些下意識的動作里藏著最真實的需求。”
他也會動用進化心理學的視角去思考:當一個人拿起手機發消息時,他的情緒是什么?這對應到遠古時期人類還在部落里當 “猴子” 的時候,是關乎生存、地位,還是單純的梳毛行為?
“為什么大腦會認為建立新關系是一種獎勵?為什么人喜歡隨機性?” 這種對人在關系的思考,比研究數據更讓他著迷。
2025 年,陳春宇終于想通了一個困擾許久的問題:他到底是想做 CEO 還是做產品經理?
“我可能更適合當產品經理。” 陳春宇說,但他必須兼任 CEO。對他來說,CEO 不是為了權力和管理,而是為了調動整個組織,按照他想的模式去構建產品,“只有當我是 CEO 的時候,我才能進行資本操作,能找到最頂級的人,接觸到最頂級的資源來服務于產品。”
“CEO 只是手段,產品經理才是目的。”
非典型創業者,看到的大機會
陳春宇身上有一種非典型的特質:他通過生物競賽保送清華,但在高一和高二就自學完了本科和研究生的課程 。他從小就不寫作業,因為覺得那是一種為了儀式感的無意義行為——只要成績好,老師家長也就默許了。
大三那年,他覺得在教室里聽課學習速度不夠快,加上疫情期間出入校都要輔導員審批,他干脆選擇了輟學。
2022 年,當陳春宇決定創業時,他發現作為全世界最大的應用類別,聊天軟件已經十幾年沒有本質變化了 。從移動互聯網爆發至今,微信和 WhatsApp 雖然功能臃腫了,但核心交互邏輯依然停留在十年前 。
他通過閱讀商業傳記總結出一條規律:一個長期沒有變化、由于壟斷而被認為 “不會再變” 的東西,背后往往蘊藏著結構性的大機會 。
為了搞懂聊天軟件怎么做,2022 年,陳春宇和同學從一行行代碼開始 “手搓” 聊天機器人;又在清華校內做了一個網頁聊天室,吸引了六千多用戶 ;之后,他們給這個聊天室加上了前端,終于有了正式的產品形態。
到 2023 年初,這個產品被清華大學一位教授看到了,他和團隊開始嘗試課堂場景 ,被學校正式采購。這一年,他們還給百度貼吧做過聊天機器人、給學校的聊天群做了十幾個 AI agent——幫同學查課本資料,回答學生問題,做筆記等等。
但這些產品都只能局限在很小范圍內,2024 年春天,陳春宇買了一張單程機票飛往美國,住在斯坦福朋友宿舍的地板上,試圖復刻在清華的這個產品 。不過,斯坦福的 2600 個用戶雖然來了,但留存極差;后來他又試圖做一個幫助開發者自定義群聊的 SDK 平臺,但也被證明是偽需求 。
文件整理產品 “Riffo” 在這段時間幫團隊找回了些信心。陳春宇算了一筆賬,如果接下拿到的 50 多家企業意向訂單 ,哪怕不融資,他們也能迅速獲得一百多萬美金的年收入 。對于一個初創團隊,這是巨大的誘惑,也是最穩妥的活路。
但陳春宇拒絕了這筆 “確定的錢” ,“我不是為了把公司賣了,或者賺幾百萬美元 ARR(年度經常性收入)來創業的”。
他說,自己在高中搞競賽培訓時就已經賺到過不錯的收入,做一門生意對他毫無吸引力 。他想解決更大的問題——人類的溝通 ,“但凡在這個社會中活著,你的一天就是有無數需要跟其他人溝通的時刻。”
除了對一個大機會的判斷,做通訊產品也源于他的好奇,“我對于人怎么認知這個世界,對于人的社交非常感興趣。我也喜歡做田野調查,在這個過程中,我對人是怎么建立關系,人是如何交流這件事情……很在乎。”
在他看來,把人和人之間的溝通做得更好,這件事本身的影響力足夠大,商業價值也自然會隨之而來。
在微信擁有 13 億月活、WhatsApp 統治全球的今天,創業做一款通訊產品聽起來仍然很瘋狂。但陳春宇現在選擇不再解釋,尤其是對投資人,“還需要我解釋的人,就已經被我反向篩選掉了。”
他反感那些用所謂移動互聯網的框架、用字節方法論的模具來套的人,認為這些東西指導不了怎么做好一個通訊工具。他現在也不再主動找投資,只等待理解他的人找到他。
或許也是因為這個選擇足夠反常識,陳春宇認為自己其實是幸運兒,“正常人誰會想著再做一個聊天軟件,有病啊?但正因為沒人做,這才是結構性的大機會。”
題圖Intent 創始人陳春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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