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都有全棧能力、充足的資金儲備，信奉 “大力出奇跡” 和飽和攻擊。

文丨祝穎麗

2025 年 12 月 15 日，螞蟻集團將其 AI 健康產品 “AQ” 正式升級為 “螞蟻阿福”。新版應用以健康陪伴為重點，產品定位從醫療延伸至大健康。

這并不令人意外——自今年 6 月上線以來，“螞蟻阿福” 僅用半年時間，月活就突破 1500 萬，躋身國內前五大 AI 應用，增長遠超內部預期。

而在稍早前，螞蟻另一款基于百靈大模型的 AI 應用 “靈光” 也悄然上線，用戶規模 6 天破 200 萬。加上此前金融領域的 “螞小財”，螞蟻集團已手握三個 C 端 AI 產品。

螞蟻自 2020 年上市失敗后，曾經歷了一段時間的 “沉寂”。螞蟻集團資深副總裁、CMO 陳亮并不避諱那段時間的邊緣感，甚至自嘲 “站在了燈光照射不到的角落。” 但近期這一系列密集的動作和亮眼的數據，意味著 AI 時代它正從聚光燈外重回賽場。

若將視角放大至整個阿里系，這幾乎是一次在 AI 領域全面的、飽和進攻。

財報顯示，過去四個季度，阿里在 AI 與云基礎設施上的資本開支高達 1200 億元。那個未來三年投入 3800 億的計劃，在內部甚至被認為 “（金額）說少了”。

幾乎與 “靈光” 同步，阿里集團也高調推出 “千問 App”，兄弟集團都邁入了 To C 應用的戰場。

陳亮用飽和式攻擊來形容這種決心，對于阿里和螞蟻這樣的公司來說，戰局未到分勝負之時，策略就是用壓倒性的投入，換取更大的確定性。

螞蟻加入戰局，阿里系牌面變大

時間回撥到今年初：DeepSeek 的出現讓很多大廠 “面如死灰” 的同時，也讓另一群人看到了新的機會。

螞蟻集團就是其中深受震動的一員，因為 DeepSeek 證明了一件事：模型能力未到上限，這是這場戰爭最重要的砝碼。這讓很多公司站到了同一條起跑線上：只要能力夠強，即便沒有初始流量，也能做出好產品。應用入口的爭奪，遠未收斂。

2025 年春節剛過，螞蟻技術團隊開始加大對模型的研發投入；同時，內部一支團隊開始做 ToC 產品，這便是 “靈光” 的起點。內測兩個月后，內部驚喜地發現這個產品 “眉清目秀”：它用數學能力解決了美學問題，能直接生成結構化卡片，只需簡單指令就能生成一個應用，用戶的使用門檻直接降低。

如果說 “靈光” 是技術積淀后的自然 “涌現”，那么 “阿福” 則代表了另一條路：進入高壁壘的專業領域。至此，螞蟻形成通用加專業的應用布局。

陳亮用 “有錢花、有命花” 來形容螞蟻在 AI 專業應用上的策略：支付寶和螞小財解決前者，“阿福” 承接后者。

在老齡化、長壽化的中國，專業健康服務的供給不足，成了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與此同時，普通人的健康意識不斷提升。“螞蟻阿福” 的出現恰逢其時，也讓螞蟻發揮出了過去在醫療行業 11 年積累的優勢——8 億電子醫保碼用戶、5000 家合作醫院、30 萬好大夫資源。

隨著螞蟻加入戰局，阿里系 AI 戰略的整體牌面在變大：

- 基建層：阿里云市場占有率第一；

- 模型層：通義千問與螞蟻百靈模型共同向智能上限沖刺；

- 應用層：從夸克、釘釘，到千問、靈光、阿福，應用矩陣開始全面發力。

外界看來，通義千問與靈光同屬通用 AI，難免重合。但一位螞蟻集團高層稱，這種 “賽馬” 本質是因為 AI 競爭還在上半場，沒有任何一家公司想太早收斂 AI 應用的可能性。

如今，螞蟻和阿里在 AI 賽場上呈現出一種微妙的關系：既是都要爭冠軍的選手，又是互相掩護的 “隊友”。

從國內整個 AI 的戰局來看，局勢也比較清晰。

創業公司（如 Kimi、MiniMax 等）雖然起步早，但在 “飽和戰爭” 中面臨資源瓶頸。大廠不會孤注一擲，可以為了確定性投入雙倍資源多戰線開戰，而創業公司往往需要在有限資源下做出取舍。

其他大廠也各有挑戰：百度依然在搖擺。雖然起步最早，文心一言在 B 端尚有市場，但在 C 端應用上，產品體驗始終未能突破 “搜索思維” 的桎梏。騰訊則顯得過于從容甚至保守，坐擁微信底座，卻在底層原創和新應用推出上顯得猶豫。

根據媒體報道及券商推算，2025 年，百度在 AI 上的資本開支計劃在 300 至 500 億；騰訊則在 700 至 1000 億，都低于阿里。

真正能讓阿里系感到壓力的，是字節跳動。

字節跳動的數據表現強勢：豆包用戶規模龐大，日均 Token 消耗量極高；火山引擎在公有云市場也占據重要份額。更關鍵的是，字節擁有一套成熟的 “App 工廠” 方法論。無論是豆包、貓箱，還是即夢 AI、Trae，字節在產品上能夠快速復制、迭代。

一位阿里高管稱，“除了阿里以外，字節是最全面的，有模型能力，有推 App 的成熟經驗，還有巨大的流量基礎。”

中國的 AI 戰局，很大程度上演變成了 “阿里系” 與 “字節系” 的競爭。

兩種路線

阿里和字節變成最大對手，究其根本，還因為他們是 AI 這個賽場上唯二 “全棧能力” 都很強的巨頭。不同于騰訊的猶豫、百度的單薄，阿里和字節在底層算力、自研模型到超級應用上都用力甚猛。

它們也都擁有充足的資金儲備，信奉 “大力出奇跡” 和飽和攻擊。除了阿里集團在 2025 年的 1200 多億，螞蟻集團也投入了近 300 億；而據外媒報道以及券商的調研，字節在 2025 年在 AI 上的投資約為 1600 億。

然而，在高度相似的野心之下，阿里和字節也在走兩條不一樣的路。

阿里重視基建，1200 億資本開支大部分變成了數據中心的服務器和 GPU。他們重金投入底層，意在建立技術壁壘和生態影響力。截至 2025 年 11 月，通義千問系列開源大模型的全球累計下載量已突破 6 億次，位居全球開源大模型首位。

阿里和螞蟻的高層有一個共識：大模型是 “最粗的腿”，是下一代的操作系統。這種信仰延伸到了 C 端策略——應用是模型能力的外化，千問和靈光都基于此而推出。

字節系也在意模型上限，但他們的做法不是參數第一，而是 “用量第一”。豆包大模型 30 萬億的 Token 調用量，策略是在實際應用中打磨模型。

字節是用 “產品驅動基建”，它先用 C 端應用吸引用戶，產生數據，再反哺模型訓練和體驗優化，以此構建 “飛輪效應”。QuestMobile 數據顯示，截至 2025 年 11 月，豆包日活用戶達 5670 萬，已是中國用戶活躍最高的 AI 應用。

在尋找用戶場景時，兩者也是不一樣的思路。

阿里系的 AI 應用，主要從生活場景切入：通義 App 更名為 “千問”，計劃接入地圖、外賣、訂票、辦公、購物；“阿福” 致力于解決專業健康服務供給不足的問題，螞小財致力于降低金融專業服務門檻——都是類似的出發點：通過解決現實問題，提供價值。

字節的應用更聚焦在內容生成和情感陪伴，通過豆包（對話）、貓箱（社交陪伴）、星繪（AI 相機）等幾十款產品全方位滲透用戶時間，將 “App 工廠” 模式復制到了 AI 時代。

如果說阿里是想幫用戶 “省時間”，那么字節就是在幫用戶 “殺時間”。阿里和字節總體也代表了對 AI 的兩種期待：超級助手（工具屬性）和超級伴侶（伙伴屬性）。

不過，隨著雙方要爭奪 “AI 時代的超級入口”，這兩種屬性也并非不可逾越。

“螞蟻阿福” 最近的升級，正試圖從工具上升到陪伴；而字節的豆包，除了聊天，也集成了拍照解題、生成海報等功能。

長期競爭

哪條路更正確，走得更快，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

如果我們將時間軸拉得足夠長，兩種路線可能都是必要的探索。因為 AI 是一場還看不到終點線的游戲。

哪怕大模型在數學競賽中遠超人類，哪怕視頻生成真假難辨，但站在產業周期的維度，一切依然處在混沌的初期。現在的 AI 應用就像互聯網早期的 “電子郵箱”——確實改變了信息的傳遞方式，但真正的殺手級產品長什么樣，沒人知道。

對于阿里和字節這樣的大廠，當下唯一的策略就是：飽和投入，哪怕其中不可避免有一些浪費。

但挑戰依然巨大。當 AI 試圖扎根具體行業，行業發展的天花板甚至不在技術。

螞蟻健康事業群總裁張俊杰說，在醫療健康行業，AI 的標準、數據孤島的打通、人機互動的邊界等等，都需要建立行業基準，其復雜度不亞于重構一套體系。

而在字節系擅長的感性領域，隱私、倫理與心理的挑戰同樣棘手。當數萬年輕人習慣向 AI 傾訴，甚至與之建立深度親密關系時，真實的社交何去何從？

這些都已經超出了商業競爭的范疇，需要全社會共同探索。

這場 AI 競賽中，一切才剛剛開始。對于置身其中的巨頭而言，在一切不確定性面前，最樸素的生存法則只有一個：始終留在牌桌上。

題圖《極速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