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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這世上最好賺的錢,一種是女人的,一種是孩子的。
而要是把這兩樣疊加,做孩子的生意,再由女人來買單,那簡直是掌握了財富密碼的終極形態。
童鞋,就是在這條黃金賽道上。
比如價格上千的泰蘭尼斯,就是靠“穩穩鞋”三個字打江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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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貓“400元以上兒童運動鞋熱銷榜”TOP 10產品及價格 DT商業觀察
別看童鞋用料不多,真發狠賣起來也能要了你好幾天工資。
畢竟小朋友的腳如同雨后春筍,長得飛快,換鞋頻率遠超成年人。
再加上運動、上學、搭配等不同場景需求,一個孩子一季備上三四雙鞋是常態。
論復購率和市場需求,童鞋甚至比許多成人鞋款還要香。
在中國,深諳童鞋之道并將這門生意做到極致的,非浙江溫嶺莫屬。
這個東海之濱的“中國童鞋之鄉”,堪稱童鞋界的“超級工廠”。
它每年默默產出近4億雙童鞋,年產值狂飆至120億元。
意味著全國每8雙童鞋里,就有1雙來自溫嶺。
你家孩子的鞋柜,很大概率上,總有一雙“溫嶺制造”。
但這里的故事,遠不止“量大管飽”。
想知道你家童鞋為什么那么值錢?
讀懂溫嶺的發家路,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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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在寶媽們的購物清單里,“溫嶺童鞋”是個需要猶豫的選項。
“穿一周就開膠”“有刺鼻膠水味”的“差評repo”,讓不少媽媽在選購時下意識地繞道而行。
那時的溫嶺童鞋,像是班級里“很努力但總差口氣”的學生,有產量,有規模,卻總欠缺點穩定的品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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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70年代的溫嶺,鞋廠遍地
現在卻很有種《甄嬛傳》里“熹妃回宮”的感覺,童鞋白月光回歸了,時代也變了。
在各大母嬰社群和種草平臺,溫嶺童鞋正成為被主動搜索的熱詞。
媽媽們互相安利的,不再是哪個國際大牌,而是溫嶺企業出品的“黑科技”童鞋。
想要知道溫嶺童鞋如何逆襲,還必須回到改革開放早期的火熱年代。
溫嶺,位于浙江東南沿海,陸域面積1075平方公里。現在,由臺州市代管,常住人口144.1萬,是全國人口密度最高的縣市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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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已初具規模的溫嶺城區
但在40多年前,溫嶺卻遠沒有今天的繁榮。
溫嶺三面臨海,人多地少,早年并不富裕,工業幾乎是一片空白。
但窮則思變,溫嶺人在改革開放初期就早早往外走,做起修鞋、賣豆腐、賣塑料等小買賣。
1983年1月15日,是中國歷史上值得記住的一天。
這一天的溫嶺牧嶼,幾個農民圍在一張嶄新的營業執照前,神情既興奮又忐忑。
由溫嶺縣工商局核發的“社員聯營集體”營業執照,在全國都是破天荒頭一遭。
牧嶼牧南工藝美術廠,是由陳華根等人以“打硬股”形式合伙創辦的企業,原本只想申請一頂“紅帽子”,避免私人辦廠被“割尾巴”的危險。
沒想到,當年溫嶺工商部門工作人員拍板:“國家鼓勵創辦私營企業是大勢所趨,我干脆給你們登記成聯戶、合伙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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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南工藝美術廠工商企業開業登記檔案
這張營業執照,成了中國第一本股份合作制企業的“出生證明”。
陳華根說:“當初登記時只是因為這樣可以有自主權,少一些麻煩。”
他們不會想到,這個始于板刷鞋楦的小作坊,不僅孕育出今天的鞋業龍頭寶利特,更點燃了溫嶺制造的火種。
這就是溫嶺童鞋的1.0時代,“野草式”生長的散戶筑基期。
星星之火,在城北街道的中大街上開始燎原。
如果只是拼做鞋,跟隔壁溫州、泉州比好像并沒有什么優勢。
但是做別人“剩的”“漏的”生意,搞不好也能開出個盲盒來。
恰好,千禧年之初,中國童鞋市場正面臨一個巨大的結構性空缺:0-7歲年齡段的孩子,很難買到一雙專業、合腳的好鞋。
需求的爆發,當然不是空穴來風,據國家統計局數據,2000年,隨著一系列增收政策的落實,全國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達到6280元,實際增長6.4%,城鄉居民生活水平總體達到小康。
錢包鼓起來的中國父母,尤其是作為第一代獨生子女的年輕家長,消費觀念早就慢慢變了,他們不再允許自己的孩子將就穿鞋,而是愿意也有能力為合適與品質買單。
溫嶺的鞋企敏銳地捕捉到了從生存到生活的消費升級趨勢,果斷地從“什么鞋都做”轉向聚焦“童鞋”這一藍海細分賽道。
有時候,企業的一小步,其實是產業的一大步,溫嶺牢牢抓住了時代的機遇,駛入了發展的快車道。到2013年,溫嶺鞋類出口總額已達11.6億美元,占全市出口總量的30.2%,同比增幅高達15.9%,足見爆發力。
“那時家家戶戶都在做鞋,”有老鞋匠回憶道,“沒有設計圖,就看市面上什么好賣學著做。”
帶頭的人有了,“跟團”就變成順其自然的事,靠著成本控制和靈活應變,溫嶺鞋業完成了原始積累,中大街所在的沿江居更連續三年獲得“億元工業明星村”稱號。
但“低散危”“臟亂差”的問題集中爆發。當時走到中大街街頭,就能聞到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膠水味,十幾米寬的大街被頂棚和物料擠成小道。
一度被喜悅沖昏了頭的溫嶺人,很難意識到隱患一點點堆積了。
“先這么干、到時候再換”,拖著拖著就拖出了大問題。
2014年,一場“1·14浙江溫嶺鞋廠火災”,造成16人死亡、5人受傷。
最后查出原因是企業未通過消防審批、消防設施失效、安全管理混亂。
深挖起來還發現,溫嶺市6000余家鞋企中,80%以上是小作坊,且存在無證照家庭作坊式“三合一”場所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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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浙江溫嶺鞋廠火災”
溫嶺童鞋業轉型陣痛一度到了不能收場的地步。
到當年2月,共關停鞋企4559家、出租私房3805家,拆除隱患建筑26.26萬平方米,中大街的散戶也無法再靠簡簡單單的復制粘貼謀生路。
更重要的是,“同樣的溫嶺鞋,貼上別人的牌子價格能翻4倍。”一位代工廠老板感慨,道出了整個產業沒有品牌、缺乏議價權的切膚之痛。
被迫告別民房、搬入現代化工業園區,對許多溫嶺鞋企來說,是一次被動的“斷奶”。
廠房租金高了,環保要求嚴了,成本壓力陡增。
這逼著他們思考一個最根本的問題:如果不能再靠低價競爭,那么溫嶺童鞋的未來靠什么?
溫嶺童鞋開始全力構建一個覆蓋研發設計、智能制造、品牌營銷、電商物流的新生態。
怎么賣鞋?靠花樣、靠宣傳、靠賣給越來越多的人。
在黑科技方面,全國首家校園鞋博士創新站落戶城北,專為生長發育期的孩子打造具備舒適性、功能性、選材環保安全的校園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有了鞋,還得有營銷,2016年,淘寶直播正式上線,溫嶺人再次趕上直播電商大潮。
數據也相當亮眼,孵化電商企業140多家,累計帶動銷售額3.5億元。
同時,溫嶺也積極引進跨境電商,幫助近100家企業在各大電商平臺鋪貨,累計銷售額約1300萬美元。
目前,溫嶺童鞋已注冊中國、印度尼西亞、越南、印度、俄羅斯等國家商標7類、35類共計11個商標。
通過參加跨境電商生態峰會,溫嶺童鞋還引進阿里國際站官方服務點入駐簽約,同時促成了速賣通、Shein等跨境電商平臺的合作。
由于有了線上出口,疫情期間,2021年,城北街道電商銷售收入同比增長132.7%,幾乎沒有受到波動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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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嶺跨境電商產業園
全市建成3個童鞋電商園區,創建綠色直播間5家,以最快速度直達千家萬戶。
如今,溫嶺的1200余家童鞋企業已不再是散兵游勇,它們握指成拳,形成了一個強大的品牌集群。
所以,為什么沒人再吐槽溫嶺童鞋了?
因為槽點,需要停留在過去;而現在,只需要看見它如何將曾經的槽點,一個個打磨成今天的賣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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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在游戲里氪金抽卡、熬夜通關,最后總覺得自己是贏家。
但冷靜想想就明白,真正的贏家,永遠是制定規則的游戲開發商。
這個道理,在產業競爭里同樣適用。
產業經濟學中著名的“微笑曲線”理論是這么說的:處于前端的研發設計和后端的品牌標準掌控著最高附加值,而中間的制造環節利潤最為薄弱。
溫嶺童鞋,就曾被困在這條曲線的底部。
剛才我們說到,溫嶺童鞋廠商搬進了工業園區,隱患解決了,但問題還不少。
雖然年產近4億雙童鞋,占據全國產量的八分之一,卻陷入“低價競爭”的惡性循環。
一雙鞋的利潤,有時還不夠買一瓶礦泉水。
在臺州足友體育用品有限公司,總經理蔡建躍對此體會深刻。“我們曾經犧牲質量打低價牌,結果產品賣不動,最后連成本都保不住。”
更讓他難堪的是,企業還面臨產品抽檢不合格的窘境。
這不僅是足友的困境。
曾經,溫嶺童鞋產業因連續被投訴、不合格率居高不下,被臺州市掛上“黃色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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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溫嶺市第一批童鞋產品質量監督抽查結果信息公告
當年,市場監管部門組織幫扶團隊,為足友梳理出26項質量風險清單,鞋底耐磨度、物理安全性能一一檢查,讓企業能夠精準改進。
但這只是治標,溫嶺人意識到,必須從根源上出牌洗牌了。
他們選擇用一種近乎笨拙的方式,落實質量這件事:
在供應源頭,他們不談空話,建立了輔料“白名單”,通過驗收的材料供應商,才能為溫嶺童鞋繼續供貨。
在生產車間,他們不說大話,而是在頭部企業推動建立“雙重預防機制”,在問題發生前,就將隱患一一掐滅。
在銷售終端,他們不搞形式,而是搭建起一張覆蓋5130條次的市場監測網絡,持續不斷地過濾著風險,只為將最安心的產品,送達孩子腳下。
這套覆蓋“供、產、銷”的全鏈條質量管控體系,沒有驚心動魄的故事,有的只是日復一日的堅守。
它或許不會被寫入宏大的品牌敘事,但卻是“溫嶺童鞋”能讓你放心購買的真正底氣。
此外,《童鞋產品質量安全整治提升行動方案》等文件密集出臺;7個“質量賦能小站”陸續建立;7名專家作為“質量園丁”,開始為企業提供一對一服務。
效果立竿見影,一年時間,溫嶺童鞋整體合格率從71.9%躍升至86.7%,質量投訴從89件銳減至26件,成功解除黃色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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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嶺發布《溫嶺童鞋安心宣言》
然而,對溫嶺來說,破局的關鍵,在于從“玩游戲”變成“定規則”。
很多溫嶺企業開始做更細分的童鞋。
比如,有企業專注校園鞋細分領域,主導起草了《中小學生校園鞋》的行業標準和浙江制造標準,填補了國內空白。
這意味著,全國中小學生應該穿什么樣的校園鞋更健康、更安全,溫嶺企業開始擁有了定義權。
更大的突破在2025年到來,由中輕檢(溫嶺)有限公司牽頭制修訂的ISO 20686:2025(鞋類有機溶劑的測定)國際標準正式發布。
全球鞋類產品中有機溶劑殘留該如何檢測與管控,第一次采用了“溫嶺方案”。
如今,溫嶺已有17家鞋企主導參與7項浙江制造標準起草;11家鞋企參與39項國家、行業標準起草。
在標準的支撐下,企業與科研院校、檢測機構開始能放心聯動,專攻技術難題。
在2025年的摩登上海展上,比迪體育的智能定位鞋成為“C位”,將無感芯片直接嵌入鞋內,沒電后,用充電寶一吸就能磁吸充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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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嶺10家童鞋龍頭企業參加摩登中國國際鞋包服飾時尚展會
被困在價值鏈底端的“打工人”,開始要漂漂亮亮打場翻身仗。
當你開始為行業定義什么是“好”的時候,你就已經贏得了未來。
不是要做更多的鞋,而是要做更好的鞋;不是要更便宜,而是要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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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嶺童鞋的轉型,沒有什么深奧的商業密碼。
它只是洞察了天下父母最樸素的心愿,在追求童鞋款式新不新、功能酷不酷之前,我們最想要的,永遠是無需言說的安心。
今天的溫嶺童鞋業,早已超越生產本身,正向著更廣闊的天地延伸:
在利城供應鏈的直播大廳,每一雙帶著Disney、Hello Kitty等國際IP的童鞋,都貼著獨一無二的質量溯源碼。
2024年,這里售出了超200萬雙童鞋,每一雙都能讓家長掃一掃就看見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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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城供應鏈管理有限公司大廳
在城北街道,童鞋智造小鎮通過低效工業用地改造,騰出130畝產業空間。
外貿交貨周期也從45天縮短至7天,自營出口增長84.3%。
但看到這里的你,或許也發現問題了。
足友、利城等等品牌,看似很輝煌,但還免不了要借其他IP的流量、其他科研機構的力量才能辦成一件事。
甚至問到溫嶺童鞋品牌時,都很難馬上反應出幾個名字。
這或許就是“鞋企的戰國時代”,企業數量眾多卻缺乏龍頭引領,中國皮革制鞋研究院李娟的總結一針見血:缺名牌、缺龍頭、口碑欠佳。
不過,二孩政策放開后的兒童人口紅利,消費升級帶來的品質需求,數字化時代的內循環機遇,都為產業轉型提供了廣闊空間。
這條路注定不會平坦。資金鏈的壓力、三角債的困擾、信息流通的滯后,都是品牌之路上的攔路虎。
在產能過剩的時代,唯有品牌,才能讓企業穿越周期,基業長青。
但難得的是,溫嶺鞋企始終不忘兒童友好的初心,設立媽媽崗彈性工作崗位,讓職場媽媽既能照顧家庭又能實現價值。
連續多年開展給山里的孩子送跑鞋公益行動,累計捐贈童鞋10萬余雙,讓每個孩子都能穿著舒適的鞋子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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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4500余雙溫嶺童鞋發往四川
有這份心,就不怕溫嶺走不出童鞋版的耐克、阿迪達斯、斯凱奇了。
“天下之履,十有其一。”這句老話曾經說的是溫嶺鞋的數量,如今更說的是溫嶺鞋的分量。
所以,下次當你拿起一雙溫嶺童鞋,你可以細看它的設計,感受它的質感。
因為,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從一塊皮料的選擇到一次線上的抽檢,一個龐大的體系早已為你完成了無數次篩選與守護。
這雙小小的童鞋里,縫制的不僅是布料和橡膠,也是一代代溫嶺人的匠心、責任與夢想。
溫嶺童鞋產業的成長史,也能給我們很多城市尤其是縣域經濟發展提供很有價值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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