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緞

沉寂許久的CAR-T賽道終于起風了。最近兩年，MNC頻繁對體內CAR-T資產出手，累計完成超50億美元并購交易，用真金白銀進行投票，選出了CAR-T技術的未來進化方向。

一直以來，CAR-T療法遇到的最大問題在于成本過高，阻礙了其產業化落地。這也是為何國內獲批的CAR-T療法很多，但在資本市場中聲量卻并不大的原因。

自體CAR-T的革命性改變在于：通過保護性載體，將嵌合抗原受體（CAR）分子載送至患者T細胞內，并讓這些T細胞在體內自動轉化為CAR-T細胞。這種療法避免了T細胞體外編輯、復制擴增、患者回輸等一系列復雜的流程，有望破解CAR-T行業長久以來存在的高成本問題。

MNC的頻繁押注，本質是對這一進化邏輯的確認，當技術瓶頸無法通過改良突破時，換一條路或許將成為必然。

01 真金白銀不會騙人

這場資本盛宴的序幕由艾伯維拉開。

2024年1月，艾伯維率先與體內CAR-T初創企業Umoja達成戰略合作，打響巨頭布局第一槍。18個月后的2025年6月，這家制藥巨頭再次加碼，以21億美元押注明星企業Capstan，其核心管線CPTX2309是一種利用靶向脂質納米顆粒（tLNPs）進行RNA遞送的體內抗CD19 CAR-T療法候選藥物，具有同類首創的潛力，目前正處于I期臨床階段，主要開發用于治療B細胞介導的自身免疫性疾病。

繼艾伯維后，安斯泰來和諾華也很快宣布跟進體內CAR-T療法。2024年2月，安斯泰來與Kelonia達成合作以開發自體生成CAR-T，潛在交易總額超8.75億美元。2024年11月，諾華與Vyriad公司達成開發體內CAR-T細胞療法的戰略合作。

進入2025年，不甘示弱的阿斯利康和CAR-T傳統霸主吉利德相繼入局，將體內CAR-T的市場熱度推向高潮。

先是今年3月，阿斯利康以10億美元收購EsoBiotech。EsoBiotec的體內技術通過病毒載體直接將CAR基因遞送至患者體內T細胞，大幅簡化生產流程并降低成本。這一革新或將成為阿斯利康突破CAR-T療法商業化瓶頸的關鍵，尤其是在實體瘤治療這一傳統CAR-T的硬骨頭領域。ESO-T01是EsoBiotec依托ENaBL技術平臺開發首個實現體內BCMA靶向的CAR-T療法，也是該技術路線下首款進入人體臨床試驗的創新藥物。

而后今年8月，吉利德其旗下子公司Kite以3.5億美元收購Interius。Interius在體內CAR-T療法領域擁有創新技術平臺，擁有INT2104、INT2106、INT2108三個重點項目。其中INT2104是針對B細胞惡性腫瘤，旨在通過體內改造T細胞或NK細胞，精準靶向癌細胞，已于2024年10月在澳大利亞完成了首例患者給藥，成為全球首個進入人體臨床試驗的體內CAR-T療法；2025年已擴展至歐洲臨床，計劃2026年提交BLA申請。

今年10月，吉利德再次將觸手伸到了國內，就體內原位編輯療法領域與普瑞金生物達成合作，并簽署了授權與合作協議。根據協議，普瑞金生物獲得1.2億美元的首付款，以及最高可達15.2億美元的里程碑付款。這也是國內首個體內CAR-T療法BD交易。

值得注意的是，吉利德的這些收購并非盲目擴張，而是在傳統CAR-T業務承壓下的戰略突圍。

根據財報顯示，與2024年同期相比，吉利德2025年第三季度細胞治療產品銷售額下降了11%；2025年前三季度，其細胞療法總銷售額為13.81億美元，同比下降7%。事實上，自2024年第三季度以來，吉利德的細胞療法銷售已經顯示出增長乏力的趨勢。而競爭對手BMS的Breyanzi、傳奇生物的Carvykti卻實現翻倍增長，這迫使吉利德必須押注下一代技術范式。

從上述MNC在體內CAR-T的資本布局總結來看，呈現三大特征：一是瞄準臨床轉化期資產，收購標的均已進入I期臨床，規避早期研發風險；二是聚焦核心遞送技術，LNP、病毒載體等平臺型技術成為爭奪焦點；三是協同現有業務，吉利德、艾伯維等均借助體內CAR-T彌補傳統產品在可及性、安全性上的短板。

這些動輒數億美元的交易背后，是行業巨頭對CAR-T技術迭代的共識：體外改造的范式已見頂，體內生成才是突破天花板的關鍵，已經來到爆發前夜。

02 為何是體內CAR-T？

MNC的集體押注，表明行業巨頭們對于CAR-T療法依然充滿期待。自2017年首款CAR-T獲批以來，這項被譽為抗癌神藥的技術始終受制于三大痛點。

首要痛點是時間與生命的賽跑。

自體CAR-T需經歷單采-體外改造-擴增-回輸的復雜流程，平均周期長達14-21天。對于急性患者，等待期間的早期死亡率高達5%-8%，許多患者尚未等到治療就已離世。即便是通用型CAR-T，雖能提前批量化生產，卻仍需面對冷鏈運輸、患者匹配等流程損耗，難以真正實現即取即用。而體內CAR-T徹底顛覆了這一模式：通過靜脈注射基因遞送載體，直接在患者體內完成T細胞改造，治療周期從數周壓縮至數天。

成本高企是制約CAR-T普及的另一道鴻溝。

目前中國上市的自體CAR-T定價在99.9萬-150萬元，即便商保覆蓋部分適應癥，患者自付費用仍遠超承受能力，整體可及率不足10%。通用型CAR-T雖宣稱能降低70%成本，但基因編輯的高門檻仍使其價格難以平民化。體內CAR-T則通過簡化生產流程實現成本革命：無需建設GMP細胞制備車間，無需專業技術人員操作，省去了細胞分離、擴增等昂貴環節。

安全性風險是傳統CAR-T的第三大桎梏。

無論是自體還是異體CAR-T，治療前均需進行清淋預處理，通過化療清除患者自身淋巴細胞，這一過程會破壞免疫系統，導致嚴重感染風險。同時，傳統CAR-T的細胞因子釋放綜合征（CRS）、免疫效應細胞相關神經毒性綜合征（ICANS）發生率居高不下，限制了其在老年、體弱患者中的應用。

體內CAR-T則完美規避了這些風險，其主要依賴患者體內已有的T細胞，無需進行淋巴耗竭化療，減少了相關并發癥；完整的免疫系統有助于產生更廣泛的抗腫瘤免疫反應，防止腫瘤細胞因抗原逃逸而導致治療失敗。此外，該療法還能簡化多抗原靶向治療，基于mRNA的體內CAR-T細胞短期表達特性，便于實時調整劑量，減少細胞因子釋放綜合征（CRS）和免疫效應細胞相關神經毒性綜合征（ICANS）等毒性反應，同時避免T細胞耗竭。

更重要的是，體內CAR-T有望突破傳統CAR-T的適應癥邊界。

傳統CAR-T在血液腫瘤中療效顯著，但在實體瘤和自身免疫病領域進展緩慢。而體內CAR-T憑借高效的體內激活和組織穿透能力，展現出跨界潛力。中國科學技術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陳竹教授團隊成功開展了全球首次基于脂質納米顆粒（LNP）的體內CAR-T治療系統性紅斑狼瘡（SLE）臨床研究，并取得階段性關鍵進展。

這一成果發表于《新英格蘭》，在國際上首次明確了基于LNP的體內CAR-T治療SLE的臨床可行性，標志著體內CAR-T從腫瘤治療向自免疾病的跨越，打開了千億級增量市場的想象力。

03 正在冒泡的中國力量

當MNC在體內CAR-T賽道狂飆突進時，國內市場卻呈現出一種微妙的氣氛，承擔突圍任務的主力不是耳熟能詳的大藥企，而是一眾名不經傳的Biotech。

目前國內布局體內CAR-T的企業大致可分為三類，一是跨界轉型的生物科技公司，如普瑞金生物等；二是CAR-T領域的先行者延伸布局，傳奇生物在Carvykti大賣后，推出慢病毒路線的體內CAR-T項目LVIVO-TaVec100，靶向CD19/CD20雙抗原，2025年5月已啟動I期臨床，首批數據有望年底公布；三是聚焦平臺技術的初創企業，濟因生物、遠泰生物、先博生物等通過自研LNP、病毒載體技術，構建體內CAR-T研發平臺，部分已完成種子輪融資。

按遞送路徑劃分，慢病毒載體路徑和RNA-LNP遞送路徑為體內CAR-T兩大主流路徑，這其中均能看到諸多中國Biotech的身影。

慢病毒載體路徑利用改造的慢病毒作為載體，將CAR基因永久整合到宿主T細胞的基因組中。其最大優勢在于可實現持久的CAR表達，療效可能維持數年。缺點可能是靶向性不足，CAR-T細胞在體內過度活化增殖仍可能引發嚴重的副作用，如細胞因子釋放綜合征（CRS）。

代表性Biotech包括濟因生物、易慕峰生物和傳奇生物等。

RNA-LNP遞送路徑采用脂質納米顆粒（LNP）等非病毒載體，將編碼CAR蛋白的mRNA遞送至T細胞胞質。mRNA不整合入基因組，僅在胞質內短暫指導CAR蛋白合成（數天至數周）。其核心優勢在于規避基因組整合及永久性基因改變風險的高安全性和停藥后CAR活性可快速消失的高可控性。

基于RNA-LNP路線布局體內CAR-T的企業較多，包括云頂新耀、嘉晨西海、石藥集團、深信生物、劑泰科技、艾博生物、星銳醫藥、沙礫生物、虹信生物等。

不過，當前我國體內CAR-T的研發管線臨床進展普遍滯后，多數項目仍處于臨床前或I期，與Interius、Capstan等全球第一梯隊存在1-2年差距。這其中與國內大藥企的缺席有一定關系。

細究之下，這些大藥企的顧慮可能有幾個原因：其一，技術門檻高，體內CAR-T涉及基因遞送、靶向修飾、免疫調控等多重技術，對研發團隊的跨學科能力要求極高；其二，投入回報不確定，傳統CAR-T的商業化仍在爬坡，大藥企更傾向于消化現有管線，對下一代技術的投入相對謹慎；其三，專利壁壘森嚴，MNC通過收購初創企業已鎖定核心專利，國內藥企面臨潛在的知識產權風險。

但大藥企的缺席恰恰是Biotech的機遇，國內體內CAR-T賽道有望在未來兩年迎來爆發期，一批專注于該領域的Biotech或將崛起為新的行業標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