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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近期,上海市啟動“十五五”規劃“百家訪談、萬家調研”活動,廣泛征集社會各界對“十五五”規劃編制的意見建議。解放日報·上觀新聞與上海市發展改革委共同開展對戰略科學家、決策咨詢專家的深度訪談,受訪專家作為各自領域的頂尖人才,既有對相關行業的一線觀察,更有面向未來的戰略思考,共同助力上海“十五五”規劃編制工作。
本期受訪專家為樊春海院士。
人物簡介:樊春海,中國科學院院士,上海交通大學王寬誠講席教授、化學化工學院院長、轉化醫學研究院執行院長、國家轉化醫學科學中心唐仲英首席科學家、新基石研究員。兼任美國化學會JACS-Au副主編,Cell Biomaterials、Angewandte Chemie、Accounts of Chemical Research等十余份國際知名雜志編委,ChemPlusChem編委會共同主席。主要從事核酸化學生物學、核酸信息材料、生物傳感與成像等方面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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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春海院士在轉化醫學上海設施辦公室。徐瑞哲 攝
本報記者 徐瑞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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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轉化醫學上海設施。徐瑞哲 攝
記者:聚焦國家戰略,上海正在加快建設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科技創新中心。面向世界,中國科創大勢怎樣?
樊春海:其實,在2024年,英國著名的《經濟學人》雜志就發表了一篇題為《中國科學的崛起(The rise of Chinese science)》的文章,其中以“紅月亮升起(Red Moon Rising)”的標題指出西方明顯感受到中國科學領域進展速度之快,以及潛在的所謂“威脅”。比如,中國科學論文數量已居全球第一,發明專利數量則排名第二。而在更受關注的“高影響力”研究成果方面,中國在超過半數的學科上領先美國,從化學到材料等學科更是“遙遙領先”。
記者:也有觀點認為,中國自然科學領域的諾貝爾獎數量,與美國甚至日本等國仍有很大差距,怎么理解?
樊春海:如同美國科學院院長瑪西婭·麥克納特(Marcia McNutt)在去年一次講話中指出,“諾獎是非常‘滯后’的評價指標”。如,日本在二三十年前的超高強度基礎研究投入,今天才會迎來“收割期”。中國科研的突破不僅是點狀、成面,而是已形成底子寬厚的“高原”,未來幾年再加把勁,冒出“高峰”是指日可待的。可以充滿信心地說,不論從科研物質條件還是高端人才儲備,從科學發展的規律看,中國整體上必將達到這樣新的高度和水平,而且這個過程基本是不可逆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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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普萊斯教授與樊春海院士是“鄰居”。徐瑞哲 攝
記者:走進這棟轉化醫學國家重大科技基礎設施(上海)的交大閔行校區主樓,4樓就有兩次獲得諾貝爾化學獎的卡爾·巴里·夏普萊斯(Sharpless)院士辦公室,是這樣嗎?
樊春海:沒錯,夏普萊斯的辦公室就在我隔壁,他的實驗室在5樓。這位美國教授2022年梅開二度,其再次榮獲諾獎的“點擊化學”成就,就能用于醫學研究。通過這里國家級平臺大數據、人工智能等加持,一天可以產生作為候選化合物的潛在藥物分子5000個,比從前高一到兩個量級。
對于這樣級別的大科學家,交大并不介意他本人花多少時間親自到這兒工作,關鍵在于他是心在交大,真心把他最重要的科研放在上海,并由他最看好的弟子直接在此指導學生工作,而他也時時通過原創研究,密切關注這邊開展的工作。
記者:是不是中國包括上海對科創人才的吸引力會不斷加大?“生態”應該怎么樣?
樊春海:是這樣的。特別是現在美國在政策面上對于科創是不利的,美國的大量高端人才正在考慮離開美國的問題。在未來,也許承擔世界科學中心的歷史責任就有可能轉到中國,我們需要考慮這樣的可能性。
包括夏普萊斯這樣的高端人才在內,人才引進、回流與集聚的效應是可以眼見的。上海在人才高密度的基礎上,同步提升人才的檔次和品位。可能需要注意的是,人才高地需要引導和有力支持,不能滿足于“卷指標”,而是需要在寬松的環境下,有組織、有目標地科研,做出一個人或一個小團隊做不了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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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化醫學上海設施所在的唐仲英樓。(資料)
記者:有人說全世界最好的風洞在中國,沒有風洞就沒有“六代機”。科技創新活動在人才基礎之外,還有物質層面的基礎,這方面上海還有什么需要做的?
樊春海:僅僅是二三十年前,中國在這些“國之重器”的建設方面還是非常欠缺的。我本人有個經歷,我之前曾是中國科學院上海應用物理研究所研究員,當時就在大科學裝置“上海光源”工作。這座國際先進的第三代同步輻射光源,于2004年獲批、2009年建成。在建設之初,不少人的想法是“我們能不能把它造出來,造出來后能不能用、能不能用好”。而之后的實踐證明,它不僅造得好,而且用得好,是當之無愧的國之重器。國內甚至國際眾多科研團隊競相申請機時,在多個領域產出一大批重大科研成果。
如今上海光源周邊還在建設自由電子激光等大科學裝置,可支撐前所未有的學科交叉融合。因此,“十五五”及中長期,這些“大家伙”還是需要高強度、持續性“大投入”,才能形成“大中心”“大格局”。
記者:所謂“未至之境”,深入這樣的“無人區”對未來的意義何在?
樊春海:我可以舉一個交大的例子。近來,由上海交大、中國科學院深海所、華大集團聯合發起并執行的“溟淵計劃(MEER)”,依托我國自主研發的“奮斗者”號載人潛水器,實現人類首次到達馬里亞納的雅浦海溝最深點、首次對深淵生態系統進行系統研究、首次建立全球深淵生物大數據庫并開放共享。在萬米海溝的暗黑世界,九成都是未見的新物種,由此打開了深海微生物寶庫。中國今天有這樣的物質條件,能夠支撐在深海深空這樣的極端環境下探索人類“未至之境”,可以說,不出世界級的成果也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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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米深海鉤蝦樣本。徐瑞哲 攝
記者:您本人常常跨界“理化生”,跨越學科的邊界,怎么做到?
樊春海:事實上,我研究的核心就一個,即:“DNA”。DNA并不必然是生物學的,這只是人為地學科分類與劃界。在科學上,不論是“橫向”還是“縱向”劃分,要做好像DNA這樣的研究,就需要打開邊界,走出不同路徑。比如,我們近年來致力于DNA計算和存儲等。
在這邊的轉化醫學國家大科學研究設施,我們70%到80%的實驗室都是對外開放的,而且是醫工、醫理交叉融合,讓教授與附屬醫院等醫生、相關學科研究生與醫學生組隊,在臨床邊與實驗室之間“加速往返”。轉化醫學大平臺已在多家綜合性醫院、專科醫院等建立了10個左右的分中心,也推動建設了新加坡、澳門等海外基地,共同推動臨床醫學科研的轉化。
記者:“人”與“物”如何結合起來,將科研成果轉化為現實生產力?
樊春海:我們經常聽聞所謂“轉化率低、專利沉睡”等說法,但我認為專利還是應該越多越好,而不要過多考慮轉化率的問題,因為分母大,轉化率肯定會低一些,但這樣才有利于打厚底子,筑起“專利墻”等技術門檻。同時,成果轉化質量才是真正關鍵的指標。
在世界上,一流大學與巨型的產業園區往往是相互成全的,這就好比斯坦福大學與硅谷的關系。在上海,交大、華東師大所在的環大學地帶,也在建設“大零號灣”,有可能構建出“中國硅谷”樣態,讓年輕學子們能夠帶著創新成果,走出校門、跨過街道就能走向轉化、面向市場。這樣的上海研發、本土生產的全鏈條轉化模式,或可更進一步、開花結果、自主可控。
原標題:《高原之上,高峰可期!這位兩座諾獎得主的“鄰居”,看好“十五五”上海科創》
題圖徐瑞哲 攝 徐瑞哲 攝
題圖樊春海院士接受訪談。
作者:解放日報 徐瑞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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