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夏日，在有空調的KTV，跟朋友們一起唱唱歌，當然是快樂的消遣。

但最近不少人在網上曬出自己在KTV的奇怪體驗：屏幕上的字是正在唱的歌的歌詞，可配的畫面要么是扛著沖鋒槍的沙皮狗，要么是開著戰斗機的小貓咪……

更可怕的還有令人眼花繚亂的AI動畫，各種形象飛速在屏幕上飛旋變化，月亮變兔子，企鵝變綿羊……盯著看會感覺暈眩的那種。

網友們邊唱邊吐槽：怎么回事？沒人來管管嗎？

壹

針對這個問題，其實早有業內人士明確回答過了，主要就是版權費的問題——MV和歌曲的版權各自獨立，也就是音樂與畫面要分別給錢。其中MV的授權路徑更復雜，比如要用周杰倫的MV，要單獨去談，還有一些歌曲的MV就根本不對KTV開放。

又貴又麻煩，不少KTV為了省錢，就想出了各種“平替畫面”，之前多用紀錄片視頻或影視劇片段剪輯MV，現在隨著AI技術的不斷成熟，AI生成的畫面與視頻也就紛紛登上了KTV的大屏幕。

網友的聲音

但事實上，就算這類MV，版權依然存在爭議，因為許多AI生成平臺的用戶協議里會聲明：生成的內容禁止商用，而目前多數KTV里的AI生成MV并不會注明出處。

不管怎樣，這些AI生成的視頻，讓“歌聲與畫面情緒高度貼合”的體驗消失了。

曾幾何時，KTV是城市夜晚最有“人味”的地方之一。80后網友小Q至今記得她當年去北京上大學時，錢柜KTV是最受歡迎的聚會場所。不僅曲庫充足、環境舒服，還有堪稱“王炸”的深夜自助餐，簡直令人樂而忘返。她曾經不止一次和室友們在錢柜唱上整個通宵，然后啞著嗓子心滿意足地回寢室休息。

就在不久前，小Q出于好奇，跟著自己上大二的侄女去了KTV，看看現在年輕人怎么唱K，“結果就被那些AI畫面雷得外焦里嫩……”

雖然如今的KTV可以智能推薦熱榜，AI自動匹配歌單，幫你降調升調、修音打分樣樣齊全，但她最強烈的感受是：過去那種令她開心的氛圍感，早已一去不回。

“可能是我老了吧。”她嘆道，“KTV也過時了。”她清楚地記得，從2015年開始，國內KTV開始慢慢變少了。

據媒體分析，這一行業的衰退也是多重因素共同造成的——劇本殺、密室逃脫、萌寵會館……年輕人的娛樂方式愈發多元，K歌早就不再是朋友聚會的優先選項。

來消費的人少了，收入下降，自然KTV的經營者是能怎么節約就怎么來了。K歌體驗的消失不是他們先要考慮的問題，他們只希望KTV別先消失。

貳

其實，比KTV更早邁入暮色的，是MV（音樂視頻）。

MV最早出現在國人視野里，是上世紀70年代初，香港歌壇初代天王許冠杰就拍過《鐵塔凌云》的MV。如今看來十分粗糙的畫面中，許冠杰在鏡頭前彈著吉他，身后是城市風景、火車站和機場等寓意遠行的背景，借以表達“何須多見復多求，且唱一曲歸途上”的思鄉之情。

內地真正開始熟悉MV這種形式，則要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算了。1993年，《東方時空》在中央電視臺正式開播，此后又開辟了子欄目《金曲榜》，成為內地第一個日播MV的電視節目。

《東方時空》作為當年央視最重視的項目之一，金曲榜的資源也是毫無疑問的“頂流”待遇：劉德華、張學友、林志穎、葉倩文、毛寧、楊鈺瑩、老狼等大牌歌手的MV，都曾在《金曲榜》播放過。

相對還沒什么名氣的歌手，只要MV能在《金曲榜》播出，也可以隨之一炮而紅。比如1993年5月，《金曲榜》首播陳琳的專輯主打歌《你的柔情我永遠不懂》，此后她的同期專輯迅速創下150萬的銷售紀錄。

那時拍MV的人也很多，如著名演員張國立，他給屠洪剛拍的歌曲《霸王別姬》MV，還獲得過1996年“中國音樂電視大賽”金獎。

進入21世紀后，以周杰倫的出道為標志，華語MV制作愈發精良，尤其是有明確故事線的“劇情化”MV，如蘇打綠的《小情歌》，光良的《第一次》和《童話》，還有梁靜茹的《勇氣》……清新唯美的畫面，配上深情的歌聲與背景樂，至今仍是無數樂迷們心中的美好回憶。

甚至不少女星也因為接拍了大牌的MV而出道——本是模特的熊黛林，當初就因為出演郭富城的MV而知名；周杰倫的MV更是捧紅了多位“JAY女郎”：《可愛女人》里的徐若瑄（見下圖）、《不能說的秘密》里的桂綸鎂、《最長的電影》里的江語晨（她還跟周杰倫合拍了奶茶廣告）……

但當互聯網時代到來，歌曲宣發方式也隨之改變，尤其是隨著粉絲經濟和飯圈文化的發展，MV更是逐漸從面向大眾的藝術作品演變為粉絲專供，再到短視頻橫掃手機，豎屏和橫屏的不兼容，導致看MV的平臺和習慣一起徹底消失于日常生活。

從產業經濟的角度來看，拍MV就像創作一件賣不了高價的藝術品，更多是一種情懷的堅守，就像現在周杰倫和蔡依林還會拍一些精品MV，有人感嘆說他們像兩條穿越時間的金線，連接著當下和大家記憶中華語樂壇的黃金時代。

但這一切也終將結束，沒有什么能天長地久。

叁

1981年8月1日，著名的MTV宣告誕生，成為首個全天候播放音樂錄影帶（MV）的電視頻道。

1983年，這個頻道迎來了自己的第一波“小高潮”——邁克爾·杰克遜發行新專輯《顫栗》（Thriller），耗資140萬美元制作了那支載入流行音樂史冊的“僵尸MV”，在MTV以每小時兩次的頻率滾動播放，震撼了無數觀眾，《顫栗》也成為全球流行音樂史上首張銷量破億的專輯。

《顫栗》MV中的畫面

從此，MTV影響力大增，次年便成功舉辦了第一屆MTV音樂錄影帶大獎，26歲的麥當娜身著吊帶絲襪、白色胸衣和婚紗，在頒獎典禮上演唱了“Like a Virgin”，這次演出后來也被選入“50個改變搖滾樂歷史的時刻”之一。

但對于中國內地觀眾們來說，初次感受到這樣的聽視覺雙重震撼，則要到上世紀90年代后期了。其里程碑式的影響，依然是來自邁克爾·杰克遜——《危險之旅》專輯中的一系列MV，堪稱曲曲經典，尤其是《Remember the time》里，一身黑袍的神秘人化作一捧流沙，隨后金光燦爛的MJ現身那一幕，簡直驚艷無限，不少網友彈幕留言說“當時把這段MV都看包漿了”“幾十年后再看仍是經典”。

麥當娜1984年在MTV頒獎典禮上

1999年，MTV聯手央視，首次推出了《CCTV-MTV頒獎盛典》，播出覆蓋了38個地方電視臺，創下8%的高收視率。因其國際化定位，每年嘉賓的出席都星光熠熠，一度十分流行的感謝詞“感謝CCTV，感謝MTV”，正是源于此一盛典。

MTV誕生時播出的第一條MV是英國樂隊The Buggles的《Video Killed the Radio Star》，像是在向廣播宣戰。之后音樂廣播的收聽量確實急劇下降。

而現在，是短視頻和流媒體又殺死了MV。

《Remember the Time》拍攝現場 圖據視覺中國

2021年2月1日，MTV音樂臺正式停播。MTV中文頻道的主持人陳正飛也在網絡上發文告別，稱其為“一個光輝的歲月結束”。

不過，也有資深業內人士堅信：MV不會死去，新一代的樂迷們已經準備好迎接它的回歸。通過視覺元素、風格與故事體驗到的音樂是非常深刻的體驗，人們籍此與創作者或演唱者之間建立起的情感聯系，也絕非粗制濫造的短視頻可以比肩。

布蘭妮《Baby one more time》MV

最近許多網友還在紛紛回味小甜甜布蘭妮巔峰時期的MV和廣告片。從這個意義上說，MV與文學作品也具有可比性：平庸的網文只會流行幾天，而一支經典MV可以流傳40年。

紅星新聞記者 喬雪陽 編輯 蘇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