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智庫趨勢

日本多地政府官宣，2025年要推行“上四休三”工作制了，但民眾卻不買賬。

去年12月，東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就宣布，從2025年4月起，東京都政府將引入“上四休三”工作制，允許都政府雇員選擇一周3天休息。行動更早的茨城縣和千葉縣，分別于去年4月和6月實施了“上四休三” 。

目前，日本已經(jīng)有16個地區(qū)的政府部門實施或計劃引入“做四休三”彈性工作制。政府還表示，希望將這種“靈活的工作方式”滲透至民間企業(yè)。

然而，中國網(wǎng)友還沒來得及羨慕，部分日本打工人卻跳起來了，拒絕“上四休三”。

在日本TBS電視節(jié)目發(fā)起的線上投票中，參與投票的1822名網(wǎng)友，39.2%的網(wǎng)友表示反對上四休三，占比最高。僅有23.2%完全支持“上四休三”。此外，還有28.6%的網(wǎng)友只是部分支持“上四休三”，卻不希望每周都有。

更早之前，2023年初《日本經(jīng)濟新聞》的一份民調顯示：針對“上四休三”制度，57%的受訪者認為“不應該推進”，遠高于認為“應該推進”的37%。

圖源：日本經(jīng)濟新聞

為什么看起來無比誘人的“上四休三”工作制，卻被日本打工人干脆「拒絕」？

難道這個東亞大國，真的把民眾培養(yǎng)出了“打工圣體”，沒苦硬吃，不愛休假了嗎？

01

日本政府大力推行“上四休三”制度，背后其實有著長遠考慮。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是拯救跌跌不休的生育率。

小池百合子就明確表示，“為了不讓女性員工因生產(chǎn)育兒等生活內容放棄自己的職業(yè)生涯，都政府未來將向更為靈活的工作方式改進”。

近年來，日本面臨低生育率和人口老齡化的雙重挑戰(zhàn)。

最新數(shù)據(jù)顯示，日本2023年總和生育率為1.20，創(chuàng)下歷史新低；而國內老年人口為3625萬，在總人口中所占比例為29.3%。勞動力人口減少、稅收銳減、社會保障壓力增大，讓社會的整體負擔不斷加重。

為了鼓勵生娃，日本政府已經(jīng)使出了洪荒之力。傳統(tǒng)鼓勵生育的措施如高額育兒補貼、免費教育、延長育兒假等手段，都用遍了，效果卻無法令人滿意。單純的經(jīng)濟補貼無法解決根本問題，是因為不少年輕人更加關注職業(yè)發(fā)展的穩(wěn)定性、住房成本及育兒支持體系。

要知道，日本人確實不怎么“愛休假”。2017年，日本的年假使用率才超過50%，在發(fā)達國家中處于墊底的位置。

不過，日本打工人的總工作時間并不算高，低于韓國、美國、澳大利亞等國家，大致處于中等水平。2023年日本人均年工作時長為1611小時，估算下來，平均每個工作日不到7小時。

東京都等地推行“上四休三”，就是試圖在本就不算高的工作時長基礎上，進一步平衡員工的工作與生活，讓他們更好地兼顧育兒與家庭責任，以此扭轉“因工作擠壓生育意愿”的惡性循環(huán)，提高生育率。

然而，在“上四休三”的制度設計上，卻出現(xiàn)了意想不到的局面，奠定了推行遇阻的伏筆：

目前，日本現(xiàn)行的“上四休三”工作制，大致分為三種類型：

1、勞動時間和薪資都不變，把5個工作日壓縮成4個

2、勞動時間和薪資都減少，也就是說收入將同步下降1/5

3、勞動時間減少，但薪資不變，相當于“變相加薪”

圖源：TBS news

東京都政府給職員推出的“上四休三”為何不受歡迎？很簡單，其方案屬于第一種。勞動時間和薪資都不變，職員須確保四周工作時長達到155小時，才可以在每周的工作日選擇休息1天。平均下來，如果選擇在周五休息，那么他在周一至周四每天需工作近10小時。

最早試點“上四休三”制度的茨城縣，也是類似的情況。公務員可以通過每天增加2小時工作時間，在總上班時間不變的情況下，換取一周多休1天。媒體爆出，茨城縣7000名政府職員中，實際參與者僅28人。

第二種方案，因勞動時間減少而降低薪資，接受度也不高。

日本第三大銀行瑞穗金融集團允許正式員工自愿選擇每周工作3天或4天，增加的休息日可供員工開展副業(yè)、照顧家人或學習“充電”，但需要將員工基本工資下調至標準工資的60%-80%。

這種模式的反對者認為，減薪會給生活帶來很大的壓力。整體來看，一部分單身群體愿意考慮“以薪換假”，而反對的上班族大多已成家且面臨育兒壓力。

第三種方案，可以說是對打工人最友好的。但現(xiàn)實中，比較罕見。

畢竟如果只用4天工作，就能把原來5天的任務干好，是不是說明原來工作安排就“不飽和”呢？想想都知道，老板們恐怕不會太積極。

02

這樣來看，日本政府推行“上四休三”制度改革，打工人卻不感冒，原因也就比較清楚了。

第一個因素是，時間。

第一種 “上四休三”方案雖然在理論上為勞動者提供了更多的休息時間，但在實際推行過程中卻是：

工作日勞動加劇

在總工時不變的情況下，通過延長每日工作時間換取多一天休息，并未真正減輕員工的工作壓力，反而可能因高強度工作導致疲勞積累，甚至影響健康。

另一方面，周休兩天制和三天制的混雜，導致班次的調整更加困難，尤其是需要輪班或24小時運轉的行業(yè)，如醫(yī)療業(yè)和服務業(yè)。

對于銷售、咨詢等需要與客戶對接的職業(yè)，這種彈性工作制可能打亂原有的工作節(jié)奏，影響績效與考核。

第二個因素是，收入。

《日本經(jīng)濟新聞》的一份民調透露：年收入越高的受訪者越支持“上四休三”。

在年收入800萬日元（約合37萬元人民幣）以上的群體中，有51%的人認為“應該推進”，而年收入不足800萬日元的群體中，只有34%的人持相同觀點。

簡單來說，收入越低的群體，越傾向于維持打工時間。

甚至在一些地方試行“上四休三”期間，還出現(xiàn)了50.4%的員工薪資有所提升的奇怪現(xiàn)象。為什么呢？收入的增加主要來自副業(yè)。

這些員工根本沒好好休假，反而跑去賺外快了！“工作日給公司打工，休息日為自己賣命”趨于普遍，可見刻在不少日本民眾DNA里的勤奮，讓他們寧愿用高強度的勞動置換更多的收入。

圖源：TBS news

事實上，即使政府力推，日本企業(yè)也很難有動力選擇上述“上四休三”的第3種方案。

因為大部分日本企業(yè)，都面臨著生產(chǎn)效率與成本、勞動力短缺、薪資與用工成本等多重挑戰(zhàn)。經(jīng)濟產(chǎn)業(yè)省調查顯示，73%試點企業(yè)面臨產(chǎn)能下滑，58%員工反映"隱性加班時間增加"。

日本電產(chǎn)集團也在兩年試驗“上四休三”后承認，生產(chǎn)效率未達預期，客戶投訴率上升13%，員工離職率不降反升。

豐田汽車試點“上四休三”，延長單日工時至10小時后，生產(chǎn)線故障率上升40%，員工因疲勞申請調崗比例達32%。

這樣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背景是日本的勞動力也不夠用了。

此前日本總務省公布的人口動態(tài)調查結果顯示，截止2024年1月1日，按年齡段劃分，15歲至64歲的日本勞動年齡人口約為7174萬人，同比減少約52萬人，在總人口中占比約59%，呈持續(xù)減少趨勢。“上四休三”無疑會讓勞動力短缺的日本“雪上加霜”，企業(yè)人手不足的情況會更加嚴重。

為了提高生育率，推行“上四休三”，結果卡在勞動力短缺這一關。想想也是醉了。、

03

事實上，只有在價值觀先行，更重視以民眾福利為導向的歐洲，“上四休三”的推行才算比較順利。

在2015-2019年期間，冰島進行了針對2500名公共部門的大型四天工作制試驗，結果顯示員工幸福感和生產(chǎn)力都有所提高。如今，冰島的公共部門基本實現(xiàn)了四天工作制。

英國在2022年進行了全球最大規(guī)模的四天工作周試點，受訪的61家試點機構中，近90%在試驗一年后仍然實行四天工作制，并有部分機構將其轉變?yōu)檎揭?guī)則。2024年，英國靈活辦公倡導組織又發(fā)起了四天工作制的第二輪實驗。

西班牙左翼政黨提出“上四休三”的議案，一方面希望可以提高勞動效率，幫助人們平衡工作和生活，另一方面也希望有利于解決失業(yè)問題，西班牙政府計劃通過補貼勞動者工資差額來減少雇主面臨的風險。

德國于2023年9月宣布試行“上四休三”工作制，參與試點項目的45家公司，在2024年2月正式開始實行這一工作模式。

這些國家選擇的“上四休三”模式，都屬于縮短工時卻不降薪的類型。不少網(wǎng)友直呼“這和撿錢有什么區(qū)別”！

事實上，中國也有企業(yè)已經(jīng)實施了自己的“上四休三”制度。張雪峰就曾公開發(fā)微博：我們公司實行兩年了。

圖源：微博截屏

此言一出，評論里的網(wǎng)友紛紛表示“建議全國推廣”。

然而，“峰學蔚來”的業(yè)務存在顯著的淡旺季，高考前后非常忙碌。有工作人員曾回應“上四休三”是對高考忙碌季的補償，不會影響員工的薪酬待遇，并將長期實施。張雪峰個人也表示每多占用員工一天的時間，都會以雙倍的回報補償給大家。

攜程則探索了“混合辦公”的“3+2”工作制，即允許員工在每周三、周五自行選擇辦公地點。據(jù)介紹，攜程進行了半年超1600人參加的混合辦公實驗，明確在績效無明顯影響的情況下，離職率下降約三分之一。

從2022年3月起，攜程全面推廣這一工作制，表示這項新政策將覆蓋集團全體3萬名員工，“不分男女、不分值崗、不做薪資調整”。

此后，攜程混合辦公兩周年數(shù)據(jù)顯示，已有七成員工體驗了混合辦公帶給自己的便利性，累計節(jié)省約70萬小時通勤時間。年輕人更青睞混合辦公，90后00后成為混合辦公的主力人群，占比近八成。

“攜程模式”適合在國內大規(guī)模實施嗎？恐怕也很難。靈活安排辦公時間和地點，伴隨而來的是工作生活界限模糊。

早上8點辦公軟件彈出消息，“本周排期已同步，請合理安排您的工作”

中午12:00邊吃午餐，一邊在微信工作群里回復“收到”

下午4:00為準時下班做最后一搏

再一睜眼，已經(jīng)22:00了

睡覺前突然想起工作日報還沒有提交，趕緊打開電腦..……

這是某位網(wǎng)友在社交平臺發(fā)布的居家辦公vlog。數(shù)字化時代下的“隨時在線”、“隱形加班”更是無處不在，勞動者的“離線休息權”是否真的得到充分保護，成為“攜程模式”下人們關心的焦點。

一個“骨感”的現(xiàn)實是：

國家統(tǒng)計局數(shù)據(jù)顯示，2024年上半年中國人平均每周的工作時長已經(jīng)達到49小時，平均到每個工作日，已經(jīng)達到9.8小時了。

未來中國是否會推行“上四休三”？不少網(wǎng)友笑稱”還是先把雙休落實到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