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網易財經ESG 梁耀丹

負責任的投資是ESG的重要議題，指的是企業活動和金融投資不應僅著眼于經濟指標，同時應考慮E（環境）、S（社會）、G（公司治理）等多方面因素，進而實現可持續發展。鋰業作為實現碳中和手段之一的新能源上游產業，其“負責任的礦業投資表現”亦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

然而，“鋰王”天齊鋰業(002466.SZ)最近卻為其投資的海外公司感到煩惱。

六年前，天齊鋰業砸下40億美元（人民幣278.44億元）重金，買下了智利化工礦業公司(下稱“SQM”) 23.77%的股份，“蛇吞象”的收購曾一度讓天齊鋰業陷入債務危機。如今，天齊鋰業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刻，SQM核心礦產資源卻面臨被智利政府“收歸國有”的變數。

種種跡象顯示，這筆海外并購在進行之初就充滿了ESG風險。SQM不僅在當地民眾印象中與“政治腐敗及不公正”相聯系，且多年來因采礦涉及對周邊環境影響屢遭投訴。更為重要的是，當初為了收購SQM股權，天齊鋰業讓渡了股東話語權，為后面的公司治理風險埋下了伏筆。

除此之外，網易財經ESG注意到，天齊鋰業持股20%的西藏日喀則扎布耶鋰業高科技有限公司在2022年因“違規采礦”被點名，在可持續議題上亦存在“硬傷”。

海外礦產面臨變數

5月31日，SQM與智利國家銅業公司正式簽署合伙協議，雙方計劃成立合資公司，以開發阿塔卡馬鹽湖地。智利國家銅業公司將擁有該合資公司51%股的股份，SQM將擁有49%的股份。合伙計劃擬于2025年生效，預計從2031年開始，SQM 不再擁有其智利阿塔卡馬核心鋰業務的控制權。

按照協議，2025-2030年，智利政府將通過智利國家銅業公司、智利生產促進局和其他有關財政機構獲得合資公司70%的經營利潤；2031年起，該比例將升至85%。這意味著，SQM鋰業務的大部分利潤，最終將歸于智利政府所有。

如今SQM的核心礦產資源被“收購國有”，意味著作為“二股東”的天齊鋰業的利益將被大大稀釋。

為了力挽狂瀾，天齊鋰業曾兩度向SQM發出召開信息性股東大會的要求，并提出投票表決諒解備忘錄所載交易的要求。但最終，SQM拒絕了天齊鋰業投票表決的要求。

5月21日，天齊鋰業委托智利律師向智利金融市場委員會提交了請求，要求SQM就這一交易召集特別股東大會，并獲得股東大會上三分之二投票權才批準交易。然而，6月18日，智利金融市場委員會還是駁回了這一請求。

值得一提的是，六年前，天齊鋰業為了收購SQM股份同樣克服了重重難關。

2018年，天齊鋰業擬以65美元/股收購SQM公司23.77%的A類股股權，總交易價款為40.66億美元。然而這筆交易卻遭到了智利生產促進委員會的反對，該委員會向智利國家經濟檢察官辦公室(下稱FNE)提交投訴文件，要求FNE阻止該交易，FNE隨后向天齊鋰業下發調查通知。

為推進收購事項，天齊鋰業讓步了話語權，與FNE達成協議，采取一定的措施以排除FNE認定的該等潛在影響，包括：向SQM提名或投票選舉的董事不得為天齊鋰業的董事、高管或員工；承諾不要求提供且不獲取SQM與鋰業務相關的商業敏感信息等。這也為如今天齊鋰業“同股不同權”埋下了隱患。

此外，巨額的并購資金超過了當時天齊鋰業的總資產。為了完成這筆“蛇吞象”交易，天齊鋰業背上了沉重的債務，一度陷入危機。

讓天齊鋰業不惜砸下重金收購的SQM，究竟是一家怎樣的公司？

從經濟利益上來看，SQM擁有全球儲量最大的阿塔卡馬鋰鹽湖的采礦特許經營權，內含約1080萬噸金屬鋰當量，無論是資源量還是品質，均居全球前列。除此之外，截至 2023 年底，根據 SQM 已宣告的分紅方案，天齊鋰業按照所持股權比例應享有的分紅份額所對應的金額累計約為 79 億元人民幣。

投資標的存在ESG風險

但從ESG的角度來看，企業的投資活動顯然不能只顧眼前利益。

種種跡象卻顯示，SQM存在重重ESG風險。

SQM的第一大股東隸屬于智利財閥龐塞家族。龐賽是智利前總統皮諾切特的女婿，當年這位軍事獨裁者通過政變上臺后，龐塞將SQM私有化并成為最大股東。也正因如此，當地民眾對SQM的印象往往與政治腐敗及不公正聯系起來。

如今智利雖然已經終結軍事獨裁時代，但也因為種種原因，智利政府多年來對SQM一直保持著較為強勢的管控與博弈。對于天齊鋰業而言，意味著這起跨國投資充滿著變數，股東權益難以得到充分的保障。

除了治理維度的“硬傷”，SQM還面臨著環境維度的短板。

阿塔卡馬鋰鹽湖位于世界上最干燥的地區之一——阿塔卡馬沙漠，這片沙漠每年平均降雨量為 15 毫米。水資源一直是SQM與政府、居住在阿塔卡馬鹽湖附近的社區之間爭議的焦點。

當地用于鋰生產的淡水有兩個來源：沙漠底土和從阿塔卡馬沙漠中的Salar Grande地下抽取的鹽水，鹽水儲存在地表池塘中蒸發以提取鋰。據SQM的數據，生產一噸碳酸鋰需要大約60萬升水。

智利安托法加斯塔大學工程學教授、鹽堿平原學生英格麗德·加塞斯表示，在智利，鋰提取被認為是一種傳統采礦方式，就像硬巖開采一樣。但這不是一個正常的系統，而是水力采礦。其后果是對整個生物多樣性產生影響。由于濕地正在干涸，其影響是顯而易見的。

也正因如此，阿塔卡馬鹽湖周邊的社區對SQM的開發造成土地干涸多年來持續提出投訴。據代表 18 個社區的阿塔卡馬人民委員會稱，在過去十年中，當地的河流、濕地和草地不斷減少。

2017 年，智利國家發展機構生產促進公司負責人致函該國環境部門，警告 SQM 對阿塔卡馬生態系統及其鹽儲量的“穩定性構成重大風險”。

2019年，美國亞利桑那大學可持續發展學院的研究小組發表了關于阿塔卡馬鋰礦床產生的影響的獨立研究。研究表明，根據植被、土壤濕度和地表溫度等環境參數的關鍵記錄，以及1997年至2017年期間衛星拍攝的詳細圖像，阿塔卡馬的環境在過去20年里嚴重惡化，干旱加劇和植被減少。盡管研究確認旅游業和人口的增長也會加劇環境危機，但它確信“與鋰開采相關的活動是當地環境退化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2021年，SQM所開發的阿塔卡馬鋰鹽湖周邊社區再次向監管部門提交了投訴信，表示生態系統處于“持續危險之中”，SQM的持續開發導致導致沙漠鹽灘的脆弱環境處于不確定狀態，并呼吁監管部門暫停SQM的環保審批。

另一參股公司違規采礦

SQM并非天齊鋰業旗下唯一存在采礦爭議的參股子公司。

天齊鋰業持有西藏日喀則扎布耶鋰業高科技有限公司（下次“扎布耶鋰業公司”）20%的股份。

2022年6月，生態環境部發布的《中央第四生態環境保護督察組向西藏自治區反饋督察情況》披露，扎布耶鋰業公司未經批準，在扎布耶鹽湖管理范圍內違規建設1200公頃鹽田和結晶池，阻隔湖泊水體自然交換。該公司還違反礦產資源法，在鹽湖周邊違規取土178.4萬立方米。當地有關部門不管不顧，放任企業違法違規開采、破壞生態問題長期存在。

據了解，西藏扎布耶鹽湖位于西藏日喀則市仲巴縣，海拔4422米，是世界著名的碳酸鹽型鋰鹽湖礦床，碳酸鋰儲量184萬噸。

天齊鋰業在最新的ESG報告中表示，在開展國內外收并購的過程中，公司建立了完善的投資管理體系，制定《投資管理程序》以明確投前審查、投中監控、投后管理各環節的執行規范。2023年，公司進一步強化對外投資中的ESG關注度，完成《對外投資管理程序》的修訂工作，確保負責任投資原則得以有效貫徹：

在投前盡職調查清單中加入ESG相關問題；

在投資管理中實踐ESG先行的理念，流程中引入ESG與可持續發展部，負責參與投前ESG盡職調查與初步評估，必要時聘請第三方機構，根據專業分析出具獨立意見，并在投后協助持續跟蹤及識別項目中的潛在ESG風險，提出并協助落實改善方案。

但從實踐來看，對于去年MSCI評級剛從“BB級”升至“BBB級”天齊鋰業而言，ESG仍有很長的路要走。

參考資料：

[1]《申訴被駁回，天齊鋰業沒能擋住智利化工礦業國有化進程》；界面新聞

[2]《鋰礦股權治理：將環境、社會和治理 (ESG) 指標擴展到經濟監管和原材料政治》；礦產經濟學

[3]《由于對電動汽車和智能手機的巨大需求，地球上最干旱的地方正受到威脅》；Climatica

[4]《2023天齊鋰業可持續發展報告》；天齊鋰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