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熱的國產游戲《黑神話：悟空》上市一周，不少玩家已經通關，游戲劇情引發玩家爭論。

有玩家發現，結局動畫中“接連三次打碎過去的愛人”，疑似設定孫悟空和白骨精曾是愛人，劇情中也多次暗示孫悟空曾墜入情網，充滿陰謀論的主線劇情也被人吐槽有魔改和矮化原著嫌疑。

近年來多部《西游記》改編電影都不成功，近期上映的《紅樓夢》改編電影《紅樓夢之金玉良緣》同樣受到詬病。經典名著在當下重新改編演繹，還有創作空間嗎？

“完美結局”真的存在嗎？

上周末，玩家千月通關了《黑神話：悟空》，游戲中富有表現力的章節動畫故事，容納形形色色妖怪人生的“影神圖”都讓她印象深刻。相比之下，劇情主線有反而讓她覺得不過癮。比如游戲中“一周目”（第一次玩游戲）的劇情是，孫悟空被天庭鎮壓，在打斗中金箍發作敗給楊戩，“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散落各處，一代代“天命人”打敗妖王集齊“五根”，又戰勝大圣當年的意識，戴上金箍成為新一代悟空。達成某些條件則可以開啟隱藏結局，原來一切都是為了脫掉金箍，楊戩幫助孫悟空設下的一個局。

《黑神話：悟空》

《黑神話：悟空》

當故事進行到最終章，孫悟空終于恢復成“完全體”后，不少玩家期待能夠以大圣的狀態，再一次大鬧天宮，但游戲在這里戛然而止。游戲文案中不乏臺詞暗示這一切悲劇是“天上”“靈山”造成的，需要天命人打上天庭，引發玩家猜測還有觸發條件苛刻的第三結局，也就是真正的完美結局，但從目前來看，游戲只提供了這兩種結局。

“這樣大費周章地脫掉金箍，就能實現真正的自由嗎？第五章故事里講述了牛魔王一家的悲劇，這樣自我犧牲地配合他人演戲，到底圖什么？而楊戩這樣出人出力地幫忙，又能得到什么？如果后續DLC（指游戲的后續可下載內容）中邏輯圓不回來，劇情就是虎頭蛇尾。”千月認為，就目前來看，玩家所作的一切努力，只是下了一盤忍辱負重的棋，天命人傳承了孫悟空的精神，卻沒有后續作為和指向性，尤其在傳承中還連帶引發了無數角色的悲劇，多少顯得有些自私，也讓反抗天命淪為口號。很多人希望最后能有打上天庭的結局，也在于玩家需要為這些悲劇故事找一個宣泄出口。

上海師范大學影視傳媒學院講師杜梁目前體驗到第四章。在他看來，《黑神話：悟空》顧名思義，整個故事迎合了當下青年受眾對《西游記》的重新闡釋，把原著隱藏的陰謀詭計、人情冷暖都做了放大化設計，其敘事水平放在近年全球3A游戲大作里都算上乘。“《黑神話：悟空》的多結局設計有些像經典國產游戲《幽城幻劍錄》，速通結局都是草草了事，圓滿結局需要達成各種支線任務和選擇。天命人重戴金箍的結局顯然不能令玩家滿意，但最終打敗楊戩、覺醒六根的結局還算不錯。網傳作品還有第三種結局，也有人說真結局還沒出現，期待后續的DLC補充。”

成也《西游記》，敗也《西游記》

《黑神話：悟空》的故事講述方式和當下流行的劇情豐富晦澀、畫面暗黑唯美的“魂類游戲”相似，除了少量人物對話講述外，大量臺詞暗示和留白需要玩家自己腦補。

白領小程與“黑猴”鏖戰一個周末，目前進度打到第三章“小西天”，前兩章他幾乎地毯式地探索，生怕錯過一個支線。但第三章開啟后不久，他發現自己的游戲興趣正逐漸減退。“《只狼》《艾爾登法環》等魂類游戲除了高難度動作挑戰外，還有拼圖式地從沿路獲得的碎片化信息中找尋完整劇情，但有可能是我們對《西游記》的IP太熟悉了，削弱了劇情的未知度和神秘感，導致沒有那么強的動力吸引自己往下探索。”由于《黑神話：悟空》在社交平臺上討論熱度高漲，一不小心就會被劇透，這是國外3A游戲沒有達到過的局面。“如果不是改編《西游記》，我可能會有更大的探索興趣，但如果不是《西游記》，我可能也不會這么關注這個游戲。”

千月認為，作為一款關于《西游記》的改編游戲，最重要的如何能把這個IP用游戲的方法講好，讓人們在玩游戲時被這一IP所吸引，在這一點上，《黑神話：悟空》已經成功了。通過“3A大作”的噱頭和精良的游戲內容，不僅再度帶起大眾對《西游記》的討論熱潮，也在國外進行了一波文化輸出。同時，游戲也讓《西游記》從一直以來停留在文本、視覺上的接受，到成為可以互動、上手操作的沉浸式的體驗。“雖然以往也有一些西游題材的游戲，但《黑神話：悟空》應該是第一款真正讓玩家試圖成為大圣的游戲。”

《黑神話：悟空》

一些玩家認為，《黑神話：悟空》對于經典的改編方式并不高明，游戲劇情中“懷疑一切、否定一切”卻不指出是非好壞，對《西游記》的內核呈現也與原著大相徑庭，更像是改編自今何在的《悟空傳》。“陰謀論”式改編經典的方式也在當下影視作品中流行，比如國漫電影《姜子牙》《新神榜：楊戩》以及今年暑期上映的《落凡塵》里，造成主角悲劇命運的反派都是道貌岸然的天神師父。近期上映的《紅樓夢之金玉良緣》同樣選擇“陰謀與愛情”的視角改編《紅樓夢》。

《黑神話：悟空》

“要改編經典名著，劇情框架通常不能更改，人設也最好不要顛覆，最終就剩下兩種創新方式，一是從劇情上找花樣，編寫前傳、后傳等，一是給故事尋找新的動機，最簡單的就是陰謀論。”千月認為，近年來網絡小說中關于《西游記》的“暗黑”改編不少，將“天庭”“靈山”設定成反派，說整個西行都是一場陰謀等，類似的寫法大家已經習以為常，關鍵是看邏輯能不能說得通，故事能不能講得好。“《黑神話：悟空》目前已經是一個高于合格線的游戲了，但是還有部分人物故事存在空白甚至主線動機上不夠豐滿的問題，中國玩家尚需根據自己對《西游記》的了解腦補，外國玩家就更迷惑了。游戲評分若想更上一層樓，需要對現有劇情里缺失或省略的部分進行填補。”

《黑神話：悟空》改編成電影會火嗎？

根據海外媒體Gamalytic Steam Analytics數據顯示，《黑神話：悟空》發行第4天銷量已超過1200萬份，游戲收入為6.7億美元，約合47億元人民幣。和今年略顯平淡的暑期檔電影相比，堪稱異軍突起。據燈塔專業版數據，截至8月26日18時，2024年暑期檔（6月—8月）檔期總票房（含預售）突破112億元，當前檔期票房榜前5位為《抓娃娃》《默殺》《異形：奪命艦》《云邊有個小賣部》《死侍與金剛狼》。

如果把《黑神話：悟空》改編成電影，會有高票房嗎？杜梁認為，同樣的故事翻拍成電影，也許會有不錯的呈現。“《西游記》原著篇幅太大，比較適合改編電視劇，這一IP的電影改編里，比較成功的都是像《大話西游》這樣的顛覆式改編，或者選擇其中某一章來翻拍。《黑神話：悟空》的故事靈感提取自《西游記》第十四回《心猿歸正 六賊無蹤》，圍繞天命人收集孫悟空死后的六個靈根展開，總體篇幅小，但敘事又很完整，這個思路比較適合改編電影。名著改編影視劇的創作空間一直都在，未來也一定會有。”

《黑神話：悟空》

千月并不看好《黑神話：悟空》直接改編電影，“影視動畫作品比游戲對故事的要求更高，如果講不出新意，注定沒有前途也不會成功，建議放過名著改編，創作新故事。但話又說回來，那些改編不成功的作品，如果創作者能寫出來新故事，又何必苦苦扒著名著蹭熱度呢？”

燈塔專業版數據分析師陳晉介紹，今年暑期檔24歲及以下觀眾占比止跌回暖，40歲及以上觀眾占比延續增長。根據燈塔專業版數據，截至8月17日，2024年暑期檔24歲及以下年輕觀眾占比達到22.2%，明顯高于去年暑期檔的21.1%，止住了連續多年快速下滑的趨勢。劇情片《云邊有個小賣部》目前票房排在暑期檔第三名，影片24歲及以下觀眾占比高達50.3%，也是截至目前2024年破億影片中年輕觀眾占比最高的影片。不過，目前影片豆瓣評分4.9分，口碑并不占優。

《黑神話：悟空》

暑期檔電影被《黑神話：悟空》分走流量，是否意味著游戲作為第九藝術正在對電影發起沖擊？“按照我的判斷，確實是這樣。大家的娛樂時間是有限的，新舊媒介需要搶奪受眾的注意力。”杜梁認為，近些年國內電影觀眾的平均年齡有所上升，電子游戲對年輕人的吸引力卻是有目共睹的。“對于國產電影來說，原創水平必須要提升了，原創IP也需要打造。翻拍和借鑒能夠提升作品話題度，但并不是支撐電影未來發展的長久之計。”

千月發現，《黑神話：悟空》在網上的“話題”熱度很高，它所能延伸出的話題很多，比如國內首款3A大作、精美古建筑場景、關卡難度、文化輸出等，也讓它搶走了暑期檔電影的風頭。很多加入話題大軍討論的人其實并不玩游戲。“游戲和電影受眾不完全重合，還是電影受眾更多。大家的話題轉向游戲，更多是因為同期沒有重量級的電影，如果把《流浪地球》放在這個暑假上映，科幻劇情、工業化電影體系、文化輸出等也會引發足夠話題，相信可以和《黑神話：悟空》一較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