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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首發 | 金角財經(ID: F-Jinjiao)
作者 | 溫穎穎
安踏,又攤上事了。
這次“惹事孩子”是FILA。有顧客發帖控訴,自己在FILA線下門店消費后,店員竟將自己的會員信息備注為“買雙鞋子都嫌貴”,并將截圖誤發至會員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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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客提供的截圖
話題#女子斐樂購鞋遭備注買雙鞋子都嫌貴 隨即沖上熱搜,輿論的關注點從“服務態度差”延伸至“FILA的傲慢”。
畢竟,FILA不便宜。官網顯示,其成人運動鞋在880元-1780元區間,兒童鞋在480-1380元區間,整體定價明顯高于斯凱奇,基本與耐克、阿迪達斯處在同一價格帶。
在價格并不“親民”的前提下,消費者對服務體驗的敏感度本就更高。但在顧客提出質疑后,涉事門店的處理方式,僅是解散了會員群。這種近乎敷衍的應對,也進一步激化了情緒。“這么高冷,FILA是有多高貴?”有網友直言。
盡管FILA隨后公開致歉,但這把火,最終還是燒到了母公司安踏集團身上,討論開始上升至對“安踏的管理能力與多品牌定位策略”的審視。
事實上,安踏集團正經歷一個并不平靜的冬天。短短三個月內,旗下已有三個子品牌先后卷入爭議——始祖鳥的“炸山”事件、狼爪關閉小紅書旗艦店,以及這一次的FILA風波。
早在今年9月,就有聲音指出,始祖鳥的煙花秀,或許已經“炸”出了安踏能力邊界的某種隱憂。這個判斷是否過于激進,尚可討論;但可以確定的是,當負面事件在多個子品牌上密集出現,安踏似乎正在面對一個更現實的問題:它是否還管得住這群已經長大的“孩子”?
長期奉行多品牌戰略的安踏,是否已經開始顯現出“吃得太多、消化不良”的跡象?
“孩子們接連闖禍”
“FILA的導購給我翻白眼,她真的受過系統培訓嗎?”
在社媒上搜索“FILA導購”等相關詞,會發現,FILA的服務態度被吐槽已久。
有網友說,自己只是試了一雙鞋沒買,導購就露出了不樂意的表情;有網友連試鞋的機會都沒有,因為導購全在互相推諉;還有網友“悲傷”地表示,自己被導購傷害到了,只不過是提出了五六百元的目標價位,就立刻遭到嫌棄:“我們家都是700以上的。”
更深層的矛盾是,FILA的產品質量,似乎配不上其千元定價和傲慢態度。黑貓投訴平臺上,FILA相關內容超過8700條,問題包括“使用不足兩個月出現破損”“鞋底不平”等,甚至有指“FILA賣二手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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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貓投訴平臺截圖
作為安踏集團的“現金奶牛”,FILA不僅托起了安踏業績的半壁江山,并曾在2020年以174.5億元的營收額;更是安踏集團“多品牌戰略”的代表作,其在2009年被安踏集團收購,5年后便扭虧為盈。可以說,安踏集團現在“買買買”的底氣,一大半是FILA給的。
但如今,這個“明星品牌”從服務、價格到產品質量,都頻繁遭到質疑。這背后,或許不只是受行業內卷影響這么簡單。
另一子品牌始祖鳥的“炸山事件”,也讓安踏集團陷入了輿論漩渦。
今年9月,始祖鳥在喜馬拉雅山脊線上策劃了一場煙花秀。盡管始祖鳥強調其初衷是為了“致敬自然”,但這仍與大眾觀感相悖——更多人看到的,是一次對脆弱高原生態的“摧殘”。
事件發生后的第一個交易日,安踏體育股價曾一度大跌7.28%,市值縮水近百億。盡管始祖鳥大中華區總經理在一個月后離職,但仍未能平息大眾情緒,今年天貓雙十一的運動戶外首日銷量榜中,始祖鳥直接跌出前20,與去年同期的第10名相差甚遠。
雖然始祖鳥歸亞瑪芬集團管理,但亞瑪芬和安踏集團為合作關系,始祖鳥營銷策略走偏,與安踏集團亦有關聯。
FILA、始祖鳥與消費者的真正矛盾,是信任崩塌。
FILA憑“高端運動時尚”的定位,吸引了一大批追逐潮流的新中產;始祖鳥作為專業戶外品牌,長期傳遞“可持續”概念,正如,位于上海的始祖鳥博物館,館內設置了高山峭壁、風雪極地等原生態仿真場景,吸引了來自全國各地的鳥粉前來“朝圣”。
這些價值觀,才是中產們愿意購買FILA千元鞋子、始祖鳥萬元羽絨服的理由,畢竟,它們在市場上都不是第一無二的,從耐克到李寧,從哥倫比亞到北面,全是競品。而當現實與理念相悖,品牌濾鏡便碎了,并在輿論場引發對多品牌戰略反噬的猜想:
在品牌矩陣不斷擴張的同時,層級管理是否已出現溝通失真與決策斷層?
一個頗具象征意義的細節是,始祖鳥事件后,其國內、海外發布的致歉聲明內容并不一致。
國內版本態度相對誠懇,承認“在藝術表達邊界的評估上不夠專業”;海外版本卻更多從公司立場出發,將問題歸結為“活動與品牌承諾不符”,并將責任推向“中國團隊”。這種割裂式表態,非但沒有甩掉鍋,反而暴露出內部管理的混亂。
近日,子品牌狼爪(Jack Wolfskin)的宣布關閉小紅書官方旗艦店的消息,亦被外界理解為,狼爪“水土不服”,安踏集團“沒給狼爪找準方向”。
多品牌戰略的反噬
把時間線再拉長,其實在這個冬天之前,安踏多品牌戰略的壓力就已顯現。
自2009年收購FILA、開啟多品牌之路后,接下來的16年里,安踏集團陸續通過收購或合資運營的方式,將迪桑特、可隆、薩洛蒙、威爾勝等超過15個品牌收入囊中。
盡管從2023年開始,安踏集團便放緩了收購節奏,最近兩年旗下僅新增瑪伊婭、狼爪兩個子品牌,以及跟韓國時尚集團MUSINSA合資成立“MUSINSA中國”。
但子品牌之間受眾重疊和流量打架的潛在風險,仍不可避免地帶來了影響。
2022年,FILA的業績便開始失速,這一年的營收同比下滑1.4%、毛利率同比減少4.1個百分點。盡管在2023年,其營收有所反彈、同比增長16.6%,但在2025上半年,營收增速又回落至8.6%,在安踏集團中的營收占比,也從2020年的49.1%下滑至3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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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財富》雜志整理的FILA近年業績增長數據
2025年三季度,FILA零售額僅取得“低單位數增長”。
FILA的創新能力也出現疲態。在“老爹鞋”之后,其再沒有第二雙現象級爆款,一度在社媒上引發品牌粉絲們關于“FILA為什么跟不上趨勢了”的討論。
始祖鳥的處境相似。
2025年二季度,始祖鳥所在的亞瑪芬技術服裝部門,營收增幅為23%,相較2024年同期下滑了11個百分點;同店收入增速為15%,相較2023年同期的80%增速峰值,更是下滑了65個百分點。另據亞瑪芬集團財報,技術服裝部門收入同比增速已連續三年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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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瑪芬2025年二季度報
今年5月,始祖鳥宣布正式進軍鞋履賽道,成立專門的部門負責此版塊,這也被視為其尋找第二增長曲線的信號。
多品牌戰略對安踏集團的反噬,還體現在債務上。
頻繁的斥資收購行為、較長周期才能回本的情況,讓安踏集團財務壓力陡增。比如在2019年,其聯合方源資本等公司收購亞瑪芬集團時,一下子就掏出了46億歐元,但后者在2020-2022年的3年里都在虧損,累計虧了6.16億美元,直至2024年才扭虧為盈。
承壓之下,安踏集團不得不頻繁舉債。其資產負債率一度突破50%,截至2025年上半年末,仍高達41.03%,明顯高于李寧近年來26%—29%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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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踏集團2025上半年財報
債務的另一面,是現金流的持續吃緊。2024年,安踏集團籌資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凈額為-57.61億元,同比驟降265.98%;到2025年上半年,這一指標依舊為-48.31億元。換言之,多品牌擴張所帶來的,不只是規模的放大,也在持續吞噬現金安全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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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花順數據
問題也隨之浮出水面:為什么那套曾經成功“復制”FILA、做紅始祖鳥的方法論,如今正在失效?多品牌戰略的反噬,真的只是因為子品牌太多、管不過來了嗎?
逐漸不懂年輕人
一直以來,安踏集團多品牌戰略的核心,并不在“收購”本身,而在“盤活”。
被收入麾下之前,意大利品牌FILA曾多年虧損。安踏是如何把它做活的?答案并不復雜:通過直營模式牢牢把控終端形象,對產品進行深度本土化改造,再疊加明星營銷,完成一套“海外品牌的中國式重塑”。這套方法論之所以有效,是因為一旦定位跑通,后續的產品推新、規模擴張和商業化,都會順勢而為。
也正因如此,安踏過去才能做到“收一個,成一個”。
但問題在于,當下FILA、始祖鳥所遭遇的信任危機與增長放緩,恰恰說明這套打法正在失靈。某種程度上,這并非單一品牌的問題,而是折射出安踏對本土消費偏好的感知,可能已不如從前敏銳。其對“潮流”和“趨勢”的表達,仍延續著舊有路徑——比如始祖鳥試圖通過“喜馬拉雅煙花秀”構建宏大敘事,繼續強化那層曾經奏效的“中產濾鏡”。
狼爪的現況,或許是這一判斷的又一注腳。
狼爪宣布關閉小紅書官方旗艦店之所以引發熱議,并不只是一次渠道調整,而是因為小紅書早已成為時尚與潮流品牌的核心陣地,其用戶主體是一二線城市的90后、00后,既是當下消費主力,也掌握著潮流話語權。在這樣的背景下選擇退出,自然會被解讀為“年輕化首戰失利”。
但吊詭之處在于,狼爪主打的功能性、硬核戶外,本身并不違背當下趨勢。正如今年年初發布的《中國泛年輕人群運動消費白皮書》所顯示,32.4%的消費者在選購戶外產品時,最優先考慮的仍是“性能”。
問題不在方向,而在敘事。
在“性能”“黑科技”這些高度同質化的表達之下,年輕人真正需要的,是一個更具體、更尖銳、也更接地氣的情緒觸發點。UGG、斯凱奇、HOKA、亞瑟士的走紅,靠的并非參數碾壓,而是把功能優勢翻譯成了“丑鞋”“工鞋”“牛馬鞋”這樣可被迅速理解和傳播的標簽。
當宏大敘事伴隨“老登經濟”的退場逐漸失效,新市場真正稀缺的,是小眾、差異化、且能直擊情緒痛點的故事。
因此,與其說多品牌戰略的反噬源于“品牌太多、管不過來”,不如說是安踏在理解年輕人底層消費動機上,出現了偏差。品牌數量的膨脹,更像是放大這一偏差的催化劑。
但安踏并非沒有正面樣本。
今年冬天,迪桑特在東北市場意外走紅,甚至被調侃“統一了東北大哥的審美”——飯局上十個人,八個穿迪桑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工服。這個定價在1000—8000元區間的運動品牌并不便宜,卻因“不張揚但體面”的氣質脫穎而出:設計克制、剪裁利落,更重要的是,面料在久坐之后依舊挺括。“一種大隱隱于市的安全感。”有消費者如此形容。
從邏輯上看,迪桑特與“工鞋”斯凱奇的走紅路徑頗為相似,都是精準命中了打工人某種不被明說的現實焦慮。
相比繼續“買買買”、用廣撒網的方式押注趨勢,安踏或許更值得做的,是以迪桑特為樣本,反推一套更貼近現實的本土化邏輯:從規模擴張,轉向精耕細作。
近日,市場再度傳出安踏有意收購Puma的消息。對此,安踏既沒承認,也沒否認:“不對市場傳聞發表評論。”
如果收購最終成行,Puma會成為下一個狼爪,還是一顆真正擊中潮流的新星,關鍵不在于并購本身,而在于安踏,是否已經換了一套理解年輕人的方法。
參考資料:
虎嗅《一場煙花,憑什么炸掉安踏百億市值?》
壹度Pro《“胡吃海塞”收購之后,安踏開始“消化不良”了?》
象先志《始祖鳥“放火”,燒出了安踏的能力邊界》
槽值《殺瘋了的迪桑特,統一東北大哥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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