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季度巨虧120億,企業市場被Anthropic反超,OpenAI“大而不能倒”的故事快講不下去了。文章來自編譯。
最近我反復聽到一種觀點,那就是 OpenAI 所做的一切,從超越聊天機器人的全面產品多樣化(涉足瀏覽器、設備、芯片、社交媒體等)到與英偉達、甲骨文、博通、AMD、亞馬遜等巨頭達成全面巨額交易,再到關于通用人工智能(AGI)、超級智能和奇點的承諾,以及與美國國防部的大單,傳聞中的 5000 億美元估值,乃至重組為營利性公司后可能在 1 萬億美元估值上市(約在 2026-2027 年)。其唯一目的就是讓自己變得“大而不能倒”。(這也是《華爾街日報》本月初一篇廣為流傳的文章標題。)
按照這種觀點,OpenAI 首席執行官山姆阿爾特曼(Sam Altman)簡直就像一位編織大師,將其影響力交織在各個經濟層級中,從消費者到企業再到政府,并橫向以此滲透整個文化和政治領域。這樣一來,即便是出現產業泡沫(AI 有效但資金投入過多)或數據中心資本支出回報不足(AI 有效但生產力提升不夠)的情況,他的帝國也能得到紓困。
經濟學家 Tyler Cowen 在《自由新聞》(The Free Press)上發表了一篇反主流的積極評論。他認為,AI 產業作為美國疲軟經濟機器的引擎存在是一件好事,即便這已是僅存的碩果,因此華爾街對其癡迷“完全合乎情理”。
Cowen 認為,即便英偉達 5 萬億美元的市值堪比德國和日本的 GDP(我知道這指標不能這么簡單地類比,但誰在乎呢),或者即便 OpenAI 的收入遠不足以彌補虧損(微軟最新的財報顯示 OpenAI 僅上個季度就虧損了 120 億美元),但這并不一定是泡沫的跡象或衰退的征兆,而是提醒人們,美國擅長將最壞的時代轉變為最好的時代。

另一位經濟學家兼技術樂觀主義者 Noah Smith 最近則沒那么樂觀,他發表了可能是這幾年來最令人沮喪的一篇文章:二戰后的狂歡派對結束了。我對 Cowen 和 Smith 的觀點都感同身受。
一方面,我也愿意相信 AI 可能是西方文明半個世紀以來衰退的解藥。但另一方面,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所以,我們該得出什么結論就很明顯了,對吧?經濟學家們只是在一次又一次地重申,他們的學科并非一門精確的科學。
令人不安的真相是,沒人知道美國在 AI 領域的巨額投資將把國家帶向何方(盡管我們很清楚缺乏這種投資的歐洲將走向何方),也沒人明白“七巨頭”股價持續飆升意味著什么,更沒人確定靠著這群互相交易的公司能否維持經濟——一方面賣廣告,另一方面賣芯片來訓練 AI 模型,好去投放更多廣告。所以我們只能等待。(抱歉,面對世界上最強大的行業,我忍不住要挖苦幾句。)
Tim Higgins 發表于《華爾街日報》的文章《OpenAI 是否正變得大而不能倒?》在網上瘋傳,文中指出,OpenAI 的潛在失敗“可能給整個國家帶來系統性風險”。

里面的論點是這樣的:美國的 GDP 增長完全依賴于七大巨頭和一堆小公司;標普 500 指數的增長僅歸功于標普 10 強;OpenAI 與其中半數有業務往來,總額超過 1 萬億美元。作為生成式 AI 革命的領導者,它的倒塌將導致股東損失,進而引發對整個行業的信任危機(在那樣的劇本下,AI 寒冬將是我們面臨的最小問題)。這就是為什么 OpenAI 正變得“大而不能倒”,因為政府會介入,防止這種系統性風險演變成真正的危險。
這也是 2008 年發生的事情。Higgins 指出了令人不安的相似之處(除去“騙子貸款和次級抵押貸款”):
這些科技巨頭之間的聯系以及股市對它們的依賴顯而易見。
本世紀初那場金融危機的教訓不僅僅是銀行大而不能倒,而是它們因聯系過于緊密而不能倒。
大型金融機構被復雜的金融工具和載體交織成的網絡纏繞在一起,當某些參與者搖搖欲墜走向崩潰時,這威脅到了整個美國金融體系的崩塌。這導致美國政府不得不介入,推出救助方案并采取其他非同尋常的措施。
我不得不承認這些論點很有說服力:OpenAI 看起來與其說是一家 AGI 公司——一家將追求通用人工智能作為終極目標的公司——不如說是一家慢慢意識到 AGI 可能比最初預期的要遠那么一點點,因而正急于確保自身生存的公司。OpenAI 現在的體量是否大到足以在崩盤中幸存?關于這一點,我要向阿爾特曼的精彩表演致敬。
首先,他告訴我們要建立 AGI 造福全人類,OpenAI 是一個處于劣勢、人手不足、資金匱乏的開源非營利 AI 實驗室,我們信了他。
后來,他告訴我們,要實現后稀缺的烏托邦和治愈癌癥等目標,他們需要的錢比預期的多,我們信了他。
接著,他告訴我們 OpenAI 需要多元化,需要與科技公司和媒體做交易,制造垃圾內容、色情擦邊球和廣告,這樣我們的夢想才能成真,我們信了他。
最后,當我們從夸大其詞和過度承諾中醒來,而他告訴我們他已經確保了他的帝國的生存時,我們肯定還會信他。
問題是:OpenAI 被救助真的很重要嗎?如果能看到阿爾特曼承認他以前告訴我們的那些事也許有點夸大其詞,我會盡可能地享受其中的幸災樂禍。
所以,如果你讀我的文章是為了看那些混亂的觀點,那你走運了,因為這篇文章實際上列出了 OpenAI 可能失敗的所有原因。它是在墜地前獲救還是直接撞毀對我來說無關緊要。我只想能夠說一句:“我早就告訴過你。”
請看:OpenAI 比你想象還要更糟糕的四個理由。
1. 宿敵:Google 和 DeepMind
Google 和 DeepMind 是 OpenAI 準備最充分的競爭對手。
(以下是其他幾家算不上的原因:meta 還在忙亂地組建穩定團隊;Anthropic 沒有先發優勢;xAI 人才流失的速度比馬斯克講爛笑話的速度還快;微軟 AI 的 CEO 是 Mustafa Suleyman;DeepSeek 正為了湊夠英偉達芯片而掙扎,盡管他們可能很快就不需要了;Apple 有 Apple Intelligence,但別擔心,我也不知道那是個什么玩意兒。)
所以,Google 和 DeepMind。我在 2025 年 4 月寫過這段話,現在我依然堅持:
……在 ChatGPT 慘敗兩年半之后,Google DeepMind 正在贏。他們贏得如此徹底,以至于他們在尖叫:“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們受不了了,贏麻了!”不,說真的——我懷疑 OpenAI、Anthropic、meta 等公司之所以哪怕曾有過一絲勝算,僅僅是因為 Google 那一次搞砸了。現在他們不再失誤了。
細節已經改變,OpenAI 發布了 GPT-5 和一系列新產品,Google 也鞏固了其產品線。但論點的本質保持不變,這家搜索巨頭已經覆蓋了每一個主要的 AI 細分領域:模型(涵蓋各種價格和性能)、智能體、多模態、開源,以及所有互補的垂直領域,如搜索、數據、硬件、云、設備、應用程序。
也許最重要的是,Google 公布了瘋狂強勁的營收(上季度 1000 億美元)以及 AI 使用數據(Gemini 月活躍用戶 6.5 億),這足以與 ChatGPT 的 8 億周活躍用戶相抗衡。

這意味著,隨著 Google 在聊天機器人市場份額中地位上升并不斷改進技術,就可以利用低之又低的價格,鉗制住 OpenAI 的唯一收入來源——ChatGPT。到了這個階段,除了在最高端層面外,GPT、Claude、Gemini 等其實并沒有太大區別,基本上是可以互換的。正在與時間賽跑的是 OpenAI,而不是 Google;這就是為什么阿爾特曼試圖在其他市場建立存在感,以便在需要時為 OpenAI 提供一條生命線。
有人說 OpenAI 的真正競爭對手是 meta,而不是 Google 或 Anthropic,所以阿爾特曼其實不必太擔心 Google。我堅決不同意。

這種觀點源于這樣一個事實:一旦 OpenAI 意識到人們不愿意支付足以覆蓋訓練和推理成本的費用來使用 ChatGPT,它就必須尋求“社交媒體+廣告”的收入模式(也就是 meta 模式;The Information 稱之為“OpenAI 的 meta 化”)。
ChatGPT 擁有約 4000 萬付費訂閱者(占總活躍用戶群的 5%),而 OpenAI 上季度仍虧損 120 億美元。就算如他們所愿,用戶收入正在快速增長是一線希望,但那也是有天花板的(meta 與 Google 的收入之所以那么高,是因為他們不靠我們要錢,而是賺廣告商的錢)。
“好吧,”你可能會說,“就算個人消費者不買單,企業也會買單。”沒錯,這就引出了我的下一個觀點。
2. Anthropic 正在贏得 AI 企業市場
這可是件大事。風投公司 Menlo Ventures 過去幾年一直在關注企業市場的演變。最近,他們發布了一份新報告,顯示自 OpenAI 2022 年推出 ChatGPT 以來,已首次在企業市場上失去了領先地位,輸給了 Anthropic。(鑒于目前的趨勢,我相信 Google 到 2026 年也會擊敗 OpenAI,這將進一步證實我的觀點。)

到 2023 年底,OpenAI 占據了企業大語言模型(LLM)市場 50% 的份額,但其早期優勢已經受到侵蝕。如今,它僅占據 25% 的企業使用量——只有兩年前的一半。
Anthropic 以 32% 的份額成為企業 AI 市場的新霸主,領先于 OpenAI 與 Google(20%),Google 近幾個月顯示出強勁的增長勢頭。meta 的 Llama 占據 9%,而 DeepSeek 盡管年初發布時備受矚目,卻僅占 1%。
簡單的解讀是:編程是殺手級應用,企業更喜歡 Anthropic 的模型(Claude Code, Sonnet 4.5 等)而不是 OpenAI 的模型(Codex, GPT-5 等)。Menlo Ventures 寫道:“Claude 迅速成為開發者代碼生成的首選,占據了 42% 的市場份額,是 OpenAI(21%)的兩倍多。”
(請注意,Anthropic 在全球擁有的 Claude 訂閱用戶數量與 OpenAI 的 ChatGPT 付費訂閱用戶數量相當,約為 4000 萬,這讓這個統計數據顯得更加瘋狂。)


Anthropic 對其企業業務增長充滿信心,甚至預計在 2028 年實現盈利(樂觀估計),而 OpenAI 預計要到 2029 年。如果這成為現實,兩者都將標志著前所未有的增長(OpenAI 的收入預測高于 Anthropic,因為它服務的用戶更多,所以賺錢更多,但成本也更高)。以下是它們之間以及與其他科技公司的對比:
但是,引領企業市場的意義不僅僅在于收入份額:大合同才是 AI 公司的關鍵。OpenAI 拿到美國國防部 2 億美元的合同比擁有 4000 萬人每月支付 20 美元(總計每月 8 億美元)更讓它高興。為什么?因為訂閱用戶來來去去,人們的忠誠度很脆弱,而且普通用戶沒有重塑世界的力量。然而,美國國防部是科技公司能找到的最好的客戶。(這就是硅谷軍事化的原因。)
我之所以相信這個反直覺的斷言,即 2 億美元的美國國防部資金對 OpenAI 來說比 100 億美元的訂閱收入更有價值,是因為 ChatGPT 不會永遠是面向消費者(B2C)的產品。
生成式 AI 從根本上說是一種企業對企業(B2B)的技術,因為要想物有所值并讓收入達到 1000 億美元以上且長期穩定,就必須作為一種基準像電力和互聯網那樣實例化到整個經濟中。我們仍被困在使用獨立的聊天機器人這一事實表明,我們還處在早期階段(或者反過來說,該技術太昂貴而做不了別的,但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了)。OpenAI 不想賣給你每月 20 美元的訂閱,而是想賣給你雇主每月 20000 美元的服務。
對 OpenAI 來說,失去 B2B 市場份額在短期內可能只是個微不足道的麻煩,但從長遠來看絕對是一個關乎生死存亡的風險。
3. 山姆阿爾特曼未必總是坦誠
OpenAI 的聯合創始人伊隆馬斯克對阿爾特曼推進從非營利向有上限利潤再到營利性公司的重組感到不滿。結果,他起訴了 OpenAI。訴訟正在進行中。
在該案件的取證過程中,OpenAI 聯合創始人兼前首席科學家 Ilya Sutskever 透露,他和前首席技術官 Mira Murati 在 2023 年 11 月董事會政變發生前,已經考慮過罷免阿爾特曼 CEO 職務長達一年之久。
原因我引用取證期間披露的“計劃文件”(轉錄稿)——“阿爾特曼表現出一種一貫的撒謊模式,暗中搞他的高管,并挑撥高管之間的關系。”這與 2023 年政變后董事會關于阿爾特曼行為模式的報告相符:
阿爾特曼先生的離職是在董事會經過審慎審查程序之后做出的,結論是他與董事會的溝通并非始終坦誠,阻礙了董事會履行職責的能力。董事會對他繼續領導 OpenAI 的能力不再抱有信心。
在《OpenAI 檔案》(The OpenAI Files)中有更多類似的指控,這是一份獨立于 OpenAI 或任何競爭對手(包括伊隆馬斯克)制作的報告,其指導原則是“致力于企業問責和公共利益研究”。以下是幾個與針對 OpenAI,特別是阿爾特曼的案件相關的例子:
Mira Murati:“對于山姆帶領我們要走向 AGI,我感到不舒服。”
Ilya Sutskever:“我不認為山姆是那個應該掌握 AGI 按鈕的人。”
Geoffrey Irving:“在 OpenAI 為山姆工作了兩年后,我的先驗判斷強烈反對他。”
Scott Aaronson:“現在在許多人看來,前任董事會擔心山姆確實計劃將 OpenAI 遠遠帶離非營利使命的恐懼已被 100% 證實了……”
Dario 和 Daniela Amodei [出自《AI 帝國》]:“在周圍人看來,Amodei 兄妹將山姆的手段描述為‘煤氣燈操縱(gaslighting)’和‘心理虐待’。”
OpenAI 的前低層員工還有更多證詞,但所有證詞都揭示了同樣的模式。我明白阿爾特曼是一位戰時 CEO,一位擅長交易的 CEO,但他是否是 OpenAI 熬過下一個微妙階段所需的 CEO?我不禁想知道,Anthropic 的成功有多少歸功于 CEO Dario Amodei 更值得信賴的風度?或者 Google 的復蘇有多少歸功于 DeepMind CEO Demis Hassabis 的正直?我敢打賭,很大程度上是這樣。
正如我在一篇文章中所寫那樣,批評該行業對夸大和炒作的偏好(阿爾特曼并不是唯一一個,但他無疑是其中的集大成者):“當你把這種游戲玩得好像只有言語而非實質才重要時,當世界用同樣的標準來衡量你時,請不要感到驚訝……如果鬼話是[你的]貨幣,空話是[你的]武器,[你]不妨也接受同樣的報酬。”
正如我們西班牙諺語所說那樣,抓騙子比抓瘸子還容易(意指謊言腿短,很容易被揭穿)。
4. 阿爾特曼不喜歡別人問尖銳問題
你們很多人可能已經看過這個視頻了。這是阿爾特曼和微軟 CEO Satya Nadella 在 Brad Gerstner 的播客(Gerstner 是 OpenAI 的股東)上露面的片段。如果你不想看視頻,這里是相關部分(11:54)的文字記錄:
BG:懸在市場上最大的問題是:一家收入 130 億美元的公司如何做出 1.4 萬億美元的支出承諾?你聽到過這些批評,山姆——
SA(打斷):首先,我們的收入遠不止這些。其次,Brad,如果你想賣掉你的股份,我會給你找個買家……夠了。我想有很多人都想買 OpenAI 的股份——
BG(打斷):包括我自己。包括我自己。
阿爾特曼然后繼續說自己公司的收入在“急劇增長”,并且他們預計收入將繼續急劇增長,諸如此類。
讓我驚訝的是阿爾特曼對一個非常合理問題的直接反應,考慮到當前收入和支出承諾之間的巨大反差:“你賺了 130 億美元(就算翻倍又真的重要嗎?拜托),那你打算怎么花掉 1.4 萬億美元?”這個問題合情合理。“你要如何讓收入翻 100 倍來支付所有的計算和能源費用?”質疑沒有問題啊。
Gerstner 強調他很高興成為投資者,這意味著他的提問并非出于不信任或恐懼,而是出于盡職調查:“作為一名感興趣的投資者,你能向我解釋一下你計劃如何實現這一目標嗎?”
選擇用發脾氣而不是講道理來回答,這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作為參考(該表揚還是要表揚),OpenAI 報告的收入(阿爾特曼說實際更多,可能是真的,但沒有官方數據)在過去幾年里急劇增長(你在上面的圖表中已經看到了),從 2023 年的 10 億美元,到 2024 年的 40 億美元,再到 2025 年的 130 億美元,預計到 2029 年將達到 1000 億美元以上。

然而,有一個我已經提過兩次的新數據點,我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有些人真的很擅長“金融考古”:僅上個季度,OpenAI 就虧損了 120 億美元。這只是給 Anthropic 在企業市場的領先地位和 Google 在全行業的穩固控制火上澆油。再說一次,兩年內從 10 億到 130 億美元是瘋狂的增長,但它能像那些 AI 模型看起來那樣具有規模效應嗎?我想,我們都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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