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 呂棟 編輯/張廣凱）

時至今日，中國已經能制造先進的固態硬盤和內存條，卻還沒有攻克已經有數十年歷史的機械硬盤？

“今天全球只有三家能夠生產機械硬盤的公司，都不是在中國。”近期，在2025數據存儲產業大會上，華為高級副總裁、云CEO、數據存儲產品線總裁周躍峰直言，中國今天已經解決了CPU、內存、固態硬盤等器件的國產化，唯一沒有解決國產化的器件就是機械硬盤，給中國存儲產業留下了巨大的價值和市場空間。

從發展歷史來看，1956年美國IBM研發了第一塊機械硬盤，容量僅5MB，重量達上百公斤，體積相當于兩個冰箱。盡管體型龐大笨重，但也算開創了存儲產業的新紀元。在此后的數十年里，機械硬盤經歷了容量擴大、體積小型化的技術演進。與此同時，美日韓廠商之間進行了激烈的市場兼并，最終形成了希捷、西部數據和東芝三足鼎立的格局。

2022年底，中國國家發改委曾發布數據，當年第三季度，全球機械硬盤出貨量為3839萬塊。其中希捷市場占有率為40.9%，西部數據市場占有率為38.2%；東芝市場占有率為20.9%，整個機械硬盤市場被這三家包圓。而根據Tom Coughlin的統計，2025年一季度，全球機械硬盤市場依然被這三家瓜分，西部數據42%，希捷40%，東芝18%。

很顯然，機械硬盤已經完全成為美日巨頭的天下，但中國企業也并非沒有努力過。

1999年，長城集團曾推出中國第一塊自主生產的機械硬盤，容量8.6GB，算是計算機核心零部件技術的一次突破。次年，長城硬盤上市銷售后，單月銷量曾突破5萬塊。但由于缺乏核心技術，產品頻繁出現質量問題，長城市場口碑迅速惡化，被迫從自主研發轉向代工合作，引進IBM生產線和技術。

2001年，長城集團以中外合資的方式成立易拓（ExcelStor）品牌。該公司推出的木星系列、火星系列機械硬盤，受到市場關注。但由于易拓采用了IBM的“高密度玻璃盤片技術”，該技術存在嚴重缺陷，導致壞道頻發、返修率極高，不僅導致IBM硬盤業務崩潰被日立收購，也使得易拓硬盤銷量慘淡，品牌信譽崩塌。

從1999年開創國產先河，到2007年徹底從市場上消失，短短8年，長城和易拓成為中國機械硬盤發展史上的“曇花一現”，也留下了中國無法自主生產機械硬盤的遺憾。

但現在回過頭看，中國當時不再死磕機械硬盤，也是看到了存儲行業發展的新形勢。

隨著閃存技術的出現，固態硬盤（SSD）除了成本高一些，在讀寫速度和容量等方面幾乎全是優勢。比如PCIE4.0的固態硬盤順序讀寫速度可達5000MB/s，而目前機械硬盤的讀寫速度平均為60-80M每秒，最高可以達到500MB/s，這已然和SSD的速度形成了巨大的落差。

在新賽道上，中國企業追趕迅速。截至目前，長江存儲的232層三維閃存芯片已規模出貨，代表業界最先進的水平，正加快推進三期項目建設。而在內存顆粒上，長鑫存儲最新的DDR5產品系列，最高速率達8000Mbps，最高顆粒容量24Gb，也已達到國際領先水平。

可以說，長存和長鑫在兩大核心賽道的突破，一雪了中國在機械硬盤賽道的“前恥”，成為中國科技自立自強的代表。在大基金和地方國資支持下，這兩大巨頭不缺資金和技術，唯一缺的就是產能。只要產量能跟上，假以時日必然能在存儲芯片市場上取得不菲成績。

既然國產閃存和內存技術已取得突破，為何行業還在關注機械硬盤這種看似落后的技術？

答案就是，AI時代對存儲性能和成本的考量。我們都知道，固態硬盤（SSD）在讀寫速度和系統響應時間方面具有明顯優勢，而機械硬盤（HDD）則在成本和存儲容量方面更具競爭力。在AI大模型時代，綜合考慮性能與經濟性，是實現高效大數據存儲的關鍵。

“AI到來之后，對于存儲有兩個變化。首先是存儲器的性能需要很高，這樣才能匹配AI算力集群的高性能并行計算，往高的方向走。還有一個是海量的數據需要保留下來，這樣的話我們才有所謂的數據支撐。那么在第二個問題當中，完全使用閃存、半導體的介質，那也是不現實的，太貴了。”周躍峰對觀察者網說道。

在他看來，中國已是數據大國，年數據產生量從800EB級別倍增發展，僅中國市場的機械硬盤（HDD）年消耗量就接近600億元。“這一核心技術的缺失，使我們的產業在全球供應鏈中處于被動地位。我認為，存儲介質應該加快多元化、均衡發展，從材料、制造設備和工藝等方面進行突破。”

目前來看，在大容量存儲方面，和固態硬盤比，機械硬盤的性價比仍然比較高。更最重要的一點是機械硬盤的可靠性和壽命比固態高很多。基于以上原因，機械硬盤不僅沒有被淘汰，技術也在進一步發展之中，比如東芝硬盤已把機械硬盤容量提升至30TB，而希捷研發的MACH.2硬盤，其最大讀取速度可達500MB/s以上。

然而，就機械硬盤來說，雖然發展歷史很長，但并不是一項簡單的技術，而是精密制造的代表。從產業鏈來看，機械硬盤制造涉及精密機械、材料科學、磁學等多領域，產線投資巨大且周期長，新建一條產線需數年，關鍵部件（磁記錄介質、音圈馬達、主控芯片）依賴少數供應商，甚至被美國和日本壟斷，這種壟斷不僅體現在市場份額上，更表現為技術專利、供應鏈控制、設備禁運等全方位壁壘，外部企業難以切入。

但對中國來說，不掌握核心技術就無法掌握定價權，更重要的是，存儲在AI時代的重要性愈發凸顯。

周躍峰坦言，AI的大腦等于處理器加上數據存儲。“試想一下一個人之所以稱之為聰明，他一定有兩大特性，一個是腦子動得快，很靈光，第二是記憶力超強，他可以把歷史當中做過的事情、背過的書，甚至九九乘法表、19×19的乘法表都記在腦子里面，所以他才聰明，真正的AI大腦一定是數據存儲+處理器，這個處理器可以是GPU，也可以是NPU。在中國整個IT產業，我們重計算、輕存儲這樣一個現象一定要發生改變，否則的話，中國很難真正成為AI大國和強國。”

也正因為如此，他在談到機械硬盤等話題時表示，“我們還是要花力氣去做這個事情。那華為公司有沒有在花力氣，我們肯定是在花力氣干這個事情，我覺得我們還是充滿希望的。”

周躍峰還以數據的分級管理舉例稱，“過去我們談存儲一般都是講熱、溫、冷。我們認為，到AI時代就沒有冷數據了，因為數據一定是隨時需要去讀取、訪問，它們要產生知識、經驗以及為AI作為語料庫而存在，而不僅僅是起到一個歸檔的作用。未來三層就變成兩層，就是熱數據和溫數據。如果冷數據也變成溫數據，今天支持溫數據的機械硬盤這樣一種介質可能也需要新形態的、更創新的技術，來支持這么多海量數據能夠更加便宜的、高效的存下來，這里面是需要有新的介質出現和新的介質創新來支撐的。”

他還坦言，“今天在中國，我們的數據存儲從底層的介質到每一個元器件、CPU，再到往上的軟件和操作系統，全部實現了國產化，應該說在IT這個大的產業范疇當中，數據存儲有望是第一個產業可以去爭取全球領先的IT產業，所以在這里也呼吁更多的存儲廠商、更多的在IT界的伙伴們大家一起努力，讓數據存儲就像中國的5G一樣，成為在世界上的第二張科技名片，我覺得我們要敢于去領先，應該是很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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