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稻除了用來吃，還可以用來做什么？

答案是，用來制備藥物，甚至人血。更確切一點說，是人血清白蛋白。

這是血漿中最豐富的一種蛋白質，在臨床上主要用于治療肝硬化、失血休克等重癥，需求量巨大，被譽為“黃金救命藥”。

過去，國內市場上60%以上的人血清白蛋白供應需依賴進口，僅靠捐獻的血漿，難以滿足龐大的需求。

如今，創新藥企禾元生物瞄準了這一缺口，它的核心產品正是“稻米造血”，即全球首創的植物源重組人白蛋白。

簡單點說，就是用稻米造出來的血來替代人血清白蛋白。

今年7月，禾元生物的植物源重組人白蛋白注射液（奧福民）獲批上市，不過其價格相比市面上的人血白蛋白高出一倍還多。

稻米造的血，憑什么這么貴？

圖/視覺中國

稻米血，靠譜嗎？

盡管“稻米血”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它和大名鼎鼎的重組人胰島素、重組人生長激素一樣，都屬于重組蛋白類藥物概念，都是利用基因工程技術改造宿主細胞，表達生產出來的生物藥。

根據禾元生物招股書，其攻克了重組人血白蛋白的技術難題，將人的血清白蛋白基因通過生物技術導入水稻細胞，誘導成完整的稻苗，通過制藥車間提取、純化稻米原料，獲得純度達到或大于99.9999%的重組人血清白蛋白。

北京中醫藥大學衛生健康法學教授、博士生導師鄧勇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從技術等角度看，“稻米血”存在許多優勢，首先體現在安全性。“植物生產合成的路徑，能從根源上規避血源傳播病毒（如HBV、HIV）的風險，對免疫缺陷、孕婦等高危人群吸引力更高。”

資料顯示，傳統血制品往往是將成百上千名獻血者的血漿混合后分離制備，這意味著只要有一位獻血者存在丙肝或HIV感染，整個批次的產品都可能被污染。

2024年5月，英國一項調查報告公布，20世紀70—80年代約3萬名病人在接受英國國民醫療服務體系（NHS）治療后感染艾滋病和丙型肝炎，導致約3000人死亡。主要原因包括進口自美國的血液制品部分源自囚犯、吸毒者等高風險群體；進口過程中英國方面長期未對有關制品采取檢驗或消毒措施等。報告還稱，這起事件是NHS歷史上最嚴重的醫療事故。

與此同時，我國對這一產品的需求量很大，存在不小的缺口。

人血清白蛋白是血漿中最豐富的一種蛋白質，約占血漿總蛋白的60%，其最重要的生理作用包括維持血液滲透壓、運載多種離子、脂質及代謝產物等，能用來挽救休克、大出血、燒傷、低蛋白血癥等重癥病人的生命，在中風、肝硬化和腎病等疾病中亦有廣泛應用。

藥智數據顯示，2016年至2025年上半年，人血白蛋白在國內公立醫療機構累計銷售額約1751億元，常年蟬聯榜首。

然而從2001年起，我國就不再審批新的血制品生產企業。2012年審批政策再度收緊，企業新建漿站需具備包括白蛋白在內的六種核心血液制品生產資質。牌照與漿站的雙重稀缺性，導致國內血制品長期供應不足，高度依賴進口。

國投證券研報顯示，2013年，進口人血白蛋白的簽發批次首次超越了國產，到了2025年上半年，國產白蛋白與進口白蛋白分別獲批簽發887批次、1723批次，進口占比超60%。

上述原因撐起了資本市場對禾元生物的想象力。

10月28日，禾元生物成功登陸科創板。開盤當日，公司股價大漲超200%，收盤時總市值突破325億元。截至發稿，禾元生物市值約320億元上下，與國內多家頭部血制品企業，如華蘭生物、天壇生物、上海萊士相仿，更是遠超過了第二、第三梯隊的派林生物、博雅生物、衛光生物等。

價格貴出一倍還多

只不過，產品與公司成功上市只是第一步，奧福民想要被市場大規模接受，仍要面臨諸多阻力。

當下，“稻米血”最大的痛點在于價格太高。據悉，奧福民目前售價為890元/瓶，而市面上的人血白蛋白價格普遍在350—400元/瓶。

“奧福民當下的售價比市面上的人血白蛋白普遍高出一倍多，并且沒有進醫保，需要患者自費，對普通患者門檻較高。”鄧勇指出。

鄧勇推測，“稻米血”之所以定價高昂，一方面是所有創新藥企的通病，即需要彌補早年研發費用的虧損，另一方面也可能是給后續的醫保談判預留出降價空間。

招股書顯示，禾元生物2022年至2024年之間凈利潤持續虧損，三年間分別錄得-1.44億元、-1.87億元和-1.51億元，累計虧損超過4.8億元人民幣，其間經營現金流凈額也皆為負數。

規模化生產或可降低成本和價格。禾元生物招股書中提到，蛋白原料的生產由發酵或細胞培養變為田間種植，不受發酵體積的技術限制，且生產規模的擴大不需要大量固定資產投入用以擴大發酵罐或細胞培養規模以及車間建設。“公司預計實現規模化生產后，重組人血清白蛋白的生產成本遠低于血漿分離人血清白蛋白的生產成本。”

圖/禾元生物招股書

目前，禾元生物的產能擴張正在推進中。據招股書，公司已于2024年9月啟動年產120噸重組人血清白蛋白原液cGMP智能化生產線的建設。同時，IPO募集資金中的19億元擬用于建設植物源重組人血清白蛋白產業化基地，助力大規模商業化生產。

此外，奧福民目前僅獲批了“肝硬化低白蛋白血癥”一個適應證，適用場景較窄。

太平洋證券研報指出，目前全球在研的重組人血清白蛋白產品基本均以肝硬化相關并發癥為適應證，而肝臟疾病在白蛋白臨床使用比例不到10%。

而這個適應證的覆蓋面本身也一直在縮小。弗若斯特沙利文數據顯示，因為肝炎在中國得到較好控制，中國肝硬化腹水發病例數預計將由2017年的71.3萬例逐年降低至2030年的50萬例以下。

但想要拓展適應證并不容易。

太平洋證券研報進一步指出，禾元生物未來將在嚴重燒傷、重癥膿毒血癥、惡性腫瘤惡病質等適應證上拓展研究，但對于這些完全不同病理的適應證，其病理過程、治療規范、療效終點、受試人群等無法做到與肝硬化有效接軌，將大大增加臨床試驗難度和實現時間。

鄧勇總結，綜合以上多方面考慮，“稻米血”目前僅能在高端私立醫院等“高安全需求+自費能力強”的細分場景中實現替代，需要待未來產能擴大和醫保準入，才有望實現價格下降。

其實，盯上這個市場的不止禾元生物一家，對手已經在來的路上。

圖/太平洋證券研報（2024年10月7日）

目前，在重組人白蛋白賽道上，除禾元生物外，全國還有3家企業在研發同適應證的重組人白蛋白藥品。其中通化安睿特、深圳普羅吉都完成了中國的臨床III期試驗，通化安睿特的產品還于2024年在俄羅斯、吉爾吉斯斯坦獲批上市，是全球首款獲批的重組人白蛋白產品。

值得注意的是，這三家無一例外采用的原料都是酵母。

太平洋證券研報顯示，關于重組人血白蛋白的研發，學界曾經開發過原核表達系統、酵母表達系統、轉基因動物表達系統、轉基因植物表達系統等多種生產方式。

最終，植物細胞和酵母細胞的表達體系相對能夠滿足重組人血白蛋白商業化生產的主要要求，因此成為了現今重組人血白蛋白研發的主要聚焦點。

而相比植物路徑，酵母還要更容易一些，同領域的競爭格局也反映了這一點。

如此看來，禾元生物獨舞的日子不會太久。

記者：石若蕭

編輯：余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