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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戴莉娟
近日路透社曝光的一組內部文件,將meta再一次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文件顯示,這家全球最大的社交媒體巨頭預計其2024年約10%的年度收入(約160億美元)來自詐騙與禁售廣告。更驚人的是,meta內部估算,其平臺——包括Facebook、Instagram和WhatsApp——每天向用戶展示約150億條“高風險”詐騙廣告。
路透社援引的內部文件顯示,這類廣告包括“欺詐性的電商與投資計劃、非法在線賭場,以及被禁止銷售的醫藥產品”等。相關文件還反映了meta為評估其旗下應用(如Facebook與Instagram)上欺詐廣告的泛濫程度所做的內部嘗試。
2024年,meta的總銷售額超過1645億美元。上周,該公司公布第三季度業績,銷售額同比增長26%,達到512.4億美元,同時將全年支出下限上調20億美元,以支持其在人工智能領域的大規模投資。
這一發現,揭開了數字廣告帝國背后最陰暗、也最現實的一面:當廣告成為社交網絡的命脈,虛假與欺詐內容已不只是系統漏洞,而是一種被“算計”過的生意。
盡管部分文件顯示meta計劃減少平臺上虛假廣告的數量,但路透社指出,另一些文件也表明,公司擔心如果突然清除這些詐騙廣告,可能會影響其業務增長預期。
meta發言人Andy Stone在聲明中表示,公司正在“積極打擊”平臺上的詐騙和欺詐廣告。有關“2024年公司10%的廣告收入來自詐騙廣告”的預測只是“一個粗略且過于寬泛的估算,而非最終結論;事實上,后續審查發現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廣告并未真正違規”。
“灰色廣告”的巨額收益
根據文件,meta早在2024年底就完成了對“違規廣告營收”的內部測算。除了詐騙廣告外,這一部分還包括非法博彩、醫藥違規品及其他受限內容。僅詐騙廣告一項,就能帶來每年約70億美元的收入。
內部文件甚至使用了專有術語來描述這一部分收益——“violating revenue”(違規營收)。更令人不安的是,文件顯示meta在決策時明確權衡了“強化廣告監管”與“營收損失”之間的取舍,并設置了具體的“收入安全閾值”:在2025年上半年,負責審查廣告主的團隊不得采取任何會導致公司營收下降超過0.15%的措施。換算下來,大約是9萬億美元營收中的1.35億美元。
一句管理層的內部備注或許最能說明問題:“Let’s be cautious.(讓我們謹慎一些)。”
這份謹慎,并非針對詐騙的蔓延,而是對收入的動搖。
“懲罰競價”:變相獲利的監管邏輯
meta在文件中也提出了一套看似“聰明”的反詐騙方案:Penalty Bids(懲罰競價)機制。
其原理是:當系統識別某個廣告主“存在詐騙嫌疑”但未達到封禁標準時,平臺會在廣告競價中提高其投放成本。換句話說,meta不封號,而是讓騙子付出更高價格投廣告。
官方解釋稱,這一制度旨在“通過提高成本抑制可疑廣告主的活躍度”。然而,路透社分析指出,這項機制的效果是“財務上中性的”——meta雖然減少了部分詐騙廣告數量,但通過收取更高的廣告費用,部分抵消了營收損失。
更諷刺的是,內部文件顯示meta甚至每周發布名為“Scammiest Scammer(最能騙的騙子)”的報告,盤點詐騙廣告投放最多的賬戶。部分上榜者即使被點名,仍能在平臺上繼續運營數月。直到記者再次向meta求證后,這些賬戶才被下線。
這意味著,meta在制度上已經將“灰色廣告”納入常規商業模型——監管不再是阻斷,而是一種定價策略。
算法放大的騙局
meta的算法邏輯讓問題雪上加霜。文件指出,點擊詐騙廣告的用戶,會被系統判斷為“對相關內容感興趣”,隨后接收到更多類似廣告——一種“算法放大陷阱”。
這種機制不僅讓詐騙廣告的轉化率更高,也讓用戶逐步陷入詐騙生態的循環。而meta從中獲利的方式極其直接:每一次展示、點擊、轉化,都會帶來廣告收入。
安全部門的內部演示文檔顯示,meta每天除了展示150億條付費詐騙廣告外,還存在220億條“自然詐騙內容”,包括虛假招聘、偽裝戀愛詐騙、虛假公益與醫藥騙局等。這些內容雖不直接投放廣告,卻同樣為平臺帶來用戶留存與流量。
meta一名前安全調查員Sandeep Abraham bluntly指出:“如果銀行從詐騙中獲利,監管者絕不會容忍;但科技公司卻被允許。”
監管陰影與資本現實
事實上,meta早已成為各國監管機構的重點對象。
在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已就其金融詐騙廣告展開調查;英國監管機構則在2024年指出,meta平臺涉及該國54%的支付相關詐騙損失,超過其他所有社交平臺總和兩倍。
然而,即便如此,meta仍在財報中提醒投資者——“打擊非法廣告將不利于公司收入”。這意味著,公司早已把反詐騙視為一個“成本中心”,而非道德或社會責任問題。
面對監管壓力,meta制定了一個“分階段降比”的策略:
l 2024年詐騙廣告營收占比10.1%;
l 計劃到2025年底降至7.3%;
l 到2027年進一步降至5.8%。
這組數字透露出一種精密的商業計算:meta并非要根除詐騙廣告,而是讓違規營收的比例“可控地下降”——既可回應監管,又不影響增長預期。
與此同時,公司仍在瘋狂投入AI基礎設施建設。今年,meta計劃投入高達720億美元資本開支。CEO馬克·扎克伯格在財報電話會上表示:“我們擁有足夠的資本支持這一切。”這句話的背后,也意味著——即便部分資本來自“違規廣告”,這筆錢仍然支撐了meta的AI野心。
安全部門的“邊緣化”與用戶冷漠感
更具諷刺意味的是,meta的安全團隊在此過程中被邊緣化。2023年的一份文件顯示,meta裁撤了全部負責廣告品牌維權的人員,并要求安全團隊“節約計算資源,只維持基本運行”。
那一年,Facebook和Instagram用戶每周提交約10萬份有效詐騙舉報,公司忽略或錯誤拒絕了96%。meta內部的改進目標是“未來只忽視75%”。
在外界看來,這種態度令人震驚;但在meta的算法邏輯里,這種“容忍”恰恰是系統穩定運行的一部分。
從監管角度看,meta的行為構成一種典型的“結構性道德風險”:平臺通過算法分發廣告、自動化競價與個性化推薦,在技術層面去除了“人為責任”;但在收益分配上,卻精準吸收了每一分錢的廣告利潤。
對此,meta發言人Andy Stone在回應路透時辯稱:“文件中展示的只是片面信息。我們在過去18個月已將詐騙廣告的用戶舉報量降低58%,并刪除了1.34億條違規廣告。”
然而,在平臺每天150億條詐騙廣告的基數面前,這些努力更像是象征性的“止血”。
從“連接世界”到“算計信任”
2012年上市時,meta的使命是“連接世界(Connect the world)”;十多年后,它似乎成為了“算計信任(Monetize the trust)”的公司。
當算法將每一位用戶都變成潛在的廣告目標,信任本身就成為可被買賣的資源。而meta,在這個體系中既是守門人,也是最大受益者。
正如路透社總結的那樣:“meta的平臺已成為全球詐騙經濟的支柱之一。”
在資本邏輯與社會責任之間,這家科技巨頭或許早已選定了立場。
文章參考
路透社《meta is earning a fortune on a deluge of fraudulent ads, documents sh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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