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秋風蕭蕭。身著素衣的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送先生最后一程。

這是一位享譽世界的科學巨擘，一位遠游歸來的愛國赤子。

10月24日上午9時許，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中國科學院院士，清華大學教授、清華大學高等研究院名譽院長楊振寧先生遺體告別儀式在八寶山革命公墓禮堂舉行。

楊振寧親屬、生前友好，清華大學全體校領導、師生、校友和社會各界人士前來送別。

哀樂低回。楊振寧先生安臥在鮮花翠柏叢中，身上覆蓋著鮮紅的五星紅旗。遺體正前方，他的夫人翁帆和子女敬獻的花籃緞帶上寫著：“我們永遠懷念您”。

這位20世紀最偉大的物理學家之一，終其一生探究真理、追求卓越。“楊-米爾斯規范場論”“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恒”“楊-巴克斯特方程”……楊振寧憑借著深邃的思想和非凡的直覺，取得了一系列影響深遠的科學發現。

人們緩步走近，面向遺體深深鞠躬。翁帆紅腫著眼睛，同前來吊唁的來賓握手致謝。安靜的大廳內，只有一聲聲“保重”和低低的啜泣聲。

“在一個世紀的歲月里，他親歷了中華民族走完長夜、迎來晨曦、看見天亮的歷史，始終為他的中國血統和背景感到驕傲。”楊振寧的胞弟、年逾九旬的楊振漢連夜從上海趕來，見兄長最后一面。

10年前的一次相聚，兄弟倆說了好多話，楊振寧談起中國那些年的巨大變化，“他說中國是真正看到曙光了”。

從抗戰時期西南聯大物理課堂上初露鋒芒的青年，到最早站上諾貝爾獎頒獎臺的中國人之一；從上世紀70年代回國訪問掀起大批華人學者訪華熱潮，到耄耋之年站上清華三尺講臺為大一新生授課……

楊振寧曾將自己的人生比喻為“一個圓”。這個“圓”里，有沐光而行、如斯如愿，有理想奉獻、不屈不折，最終聚合成跨越世紀波瀾壯闊的人生。

告別廳中央，“沉痛悼念楊振寧先生”的橫幅下方，彩色遺像上的楊振寧目光睿智而溫和，靜靜凝望著前來吊唁的朋輩后學。

“1972年，楊先生向國家提議加強基礎科學研究，啟迪我轉向研究‘基礎型’問題。”88歲的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科學院物理研究所研究員于淥眼含淚水。楊振寧先生的人格與科學貢獻已熔鑄成炙熱的精神火種，激勵一代代科學家赤誠報國、科技報國。

身處海外，為祖國發展東奔西走；歸根故土，為青年學子當“指路松”……楊振寧一生牽掛，要讓新中國的科學步子邁得更快。

“臨終前，他最關心的仍是我們的科研工作。”楊振寧的學生、清華大學高等研究院教授翟薈幾度哽咽，“楊先生是一個純粹的科學家、一個堅定的愛國者。”

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教授潘建偉說，先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祖國科技走到世界前列，我們一定會銘記教誨，讓他的愿望早日變成現實。

送別的隊伍蜿蜒綿長，人們手捧現場發放的生平冊，靜靜重溫著先生厚重的人生。清華大學工程物理系博士生孫建行手捧一張楊振寧的照片，“先生說自己一生最重要的貢獻是增加了中國人的自信心，我在今后的科研中也要克服‘不如人’的心理，敢于做大膽的創新。”

有感于楊振寧一生宏闊的科學視野，有人將他比作高高飛翔在科學雨林之上的飛鳥。今天，他的學術成就與治學品格飛過了山海、縱橫于世界，為世人留下無限景仰。

在他傾力創辦的清華大學高等研究院，走廊過道堆滿了各地送來的菊花；在他的出生地安徽合肥四古巷，前來緬懷的人們絡繹不絕；在他工作過33年的美國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人們用中英文寫滿了追思……

不置挽聯，不獻菊花，一切從簡。10時45分許，告別儀式結束，人們久久不愿離去。

幾名學子輕輕舉起寫有八個大字的黑白橫幅，面朝楊振寧先生安臥的方向。

“寧拙毋巧，寧樸毋華”，正是先生一生所求。

溫競華、魏夢佳/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