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張書樂

回望30年，不能只看到成功，更要銘記失敗

換個角度，中國互聯網30年大不同。

1994年4月20日，我國開通首條64K的國際專線，實現了與國際互聯網的全功能連接，成為國際互聯網的第77個成員。

2024年，我國迎來了接入國際互聯網30周年。

這30年，10次先敗后勝的創業艱難，或許有不少已經被遺忘。

但歷史不該被遺忘，尤其是這些用失敗創造了中國互聯網今日成功的歷史拼圖。

01：1987年，失敗的電子郵件

還沒入網，已經有過失敗。

1987年9月14日21時07分。

“中國互聯網之父”錢天白使用中國學術網發出了中國第一封電子郵件內容為“越過長城，抵達世界”，收件人為德國卡爾斯魯厄大學。

但少有人知道的是，這個電郵的發送，一開始是失敗的。

事實上，當天發送郵件的是過來提供技術支持的來自卡爾斯魯厄大學的維爾納·措恩教授。

當時，他發了10封郵件給包括自己在內的10位科學家。但郵件卻發送失敗。

最終通過一周的排查，才找到郵件傳輸問題所在，并在20日向德國成功發出了一封電子郵件。

一次失敗不可怕，在中國接入國際互聯網的前夜，這封電郵開啟了無限未來。

而在互聯網剛在中國普及的1990年代末，申請一個郵箱，成為每一個中國網民的起手式，沒有之一。

02：1996年，遙遠的1500米

:1994年接入國際互聯網，只是一個奇點，距離大爆炸還遠。

有多遠？

1996年，北京中關村大街當時還叫白頤路，南端街角處豎起了一塊巨大的廣告牌。

上面寫著：中國人離信息高速公路還有多遠？向北1500米。

距離這個廣告牌1500米，是國內首家互聯網服務供應商瀛海威的科教館。

此前一年，做過記者的張樹新與丈夫抵押家當拿出1500萬元，創辦了這個企業。

對于用戶而言，只要家里有計算機，能夠接入互聯網，注冊成為瀛海威用戶，繳納入網費用，就通過它提供的中文媒體網絡系統上網沖浪。

這一模式，和當下通過通信運營商去觸網并無二致。

只是，先驅大概率會變先烈。

為了科普，也限于當時國人的收入，瀛海威沒辦法在“高速路”上多收費。

按照瀛海威的營收模式，撥號上網成功后，用戶想瀏覽國外的站點，必須通過運營商的主干網。

結果，用戶瀏覽國外站點交給瀛海威的費用，還不如瀛海威交給運營商主干網的使用費多。

如果能堅持孵化更久，或許瀛海威的命運會有所不同，但歷史沒有如果。

1998年，創始人張樹新從瀛海威辭職。

2004年，因年檢逾期，瀛海威被吊銷營業執照。

中國人已經走過了1500米，在2000年前后的第一輪互聯網浪潮中，近乎在一夜之間就沖上了信息高速公路。

03：1999年，被忘記的8848

:在阿里之前，最著名的電商平臺，其實是王峻濤在1999年創辦的8848。

以珠峰高度命名的8848，在當時的蠻荒年代，建立了一套完整的電商運作體系。

王峻濤也被稱為“中國電子商務之父”。

為了孵化國人網購的習慣，一場測試也隨著8848展開。

或許不少人還記得1999年9月轟動一時的“72小時網絡生存測試”。

在北京、上海、廣州尋找志愿者，把他們關在賓館的房間里，發給每位1500塊錢現金和1500塊錢電子貨幣，看他們能否僅通過互聯網而生存。

那時，沒有淘寶、沒有支付寶、沒有快遞小哥，很多志愿者因為受不了忍饑挨餓，不得不中途退出。

8848作為贊助方，通過這場測試和百余媒體的報道而大紅大紫。

然而，電子商務的時代還沒到來，反而網絡經濟泡沫來了。

2000年3月，以技術股為主的納斯達克綜合指數攀升到5048，網絡經濟泡沫達到最高點。

不久，納斯達克從小跌到暴跌，直到2001年美國網絡經濟泡沫全炸，也順勢波及了中國，8848沒能攀登上電商的珠峰。

還好，接力者有淘寶、當當、京東，以及后來的拼多多。

電子商務的模式也從C2C發展到B2C，乃至更多的B與C的組合，以及2020年代開始大紅大紫的直播帶貨。

現在的人，不用72小時生存測試，美團外賣送到家，買菜應用把生鮮送樓下，電子商務已經成為絕大多數國人生活中的關鍵一環，不可或缺。

04：2000年，門戶網站消亡史

網絡經濟泡沫來襲前，中國互聯網行業喜歡說兩個詞：門戶網站、知本英雄。

前者如春秋五霸，新浪、網易、搜狐是公認的。

但騰訊算不算，還是Chinaren或FM365，就眾說紛紜了。

但它們的創始人，都被稱之為知本英雄，以知識為本錢，用美國人的風投，給中國互聯網鋪路。

其中聯想推出的FM365的落敗最為戲劇性，在走下坡路時沒給域名續費，被人搶注后自動消失。

至于騰訊，彼時也還稱不上門戶。

只是在1999年用一款仿制全球風行的ICQ，最初也是傳呼機圖標的OICQ，后來變成企鵝圖標并更名QQ，結果拿下了即時聊天絕大部分份額，和網民登錄網絡，進入的第一個網站概念，并不太搭。

還是在2000年，同樣戲劇性，QQ暴增到500萬人，但馬化騰找不到盈利點，決定以300萬把公司賣掉。

結果沒人買，收購方最多的出價只有60萬，最后談崩了。

還好，崩了，不然或許就沒有QQ秀，沒有QQ空間和搶菜，也沒有后來的微信，以及騰訊在游戲世界日進斗金的皮膚生意了。

只是，門戶網站其興也勃，其亡也忽，不是自身的問題。

而是泡沫破了、被波及了。

還好，國人在普及互聯網的同時也普及上了手機。

于是，2000年中國移動宣布推出移動夢網（Monternet）計劃。

移動夢網不僅接上了瀛海威的班，為網民提供了上網模式，也給門戶們提供了續命藥方：將擁有的WAP平臺、短消息平臺向各類合作伙伴開放。

于是，給手機提供各種各樣增值服務（SP業務），成為門戶網站一時間最主流的盈利模式：新聞、鈴聲和各種付費項目，讓中國互聯網找到了方向。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移動夢網才是門戶，在移動互聯網開啟前十年，就用移動互聯網的初級形態，拯救了奄奄一息的傳統互聯網。

但SP只是續命，真正的大爆發還靠游戲。

05：2004年，開局巔峰的傳奇

30年間，互聯網行業出現了多個中國首富，但沒有誰比陳天橋更傳奇。

2016年，盛大集團突然發表聲明稱早在2014年底就已出清盛大游戲的全部所持股份。

一個曾經是中國最強大的游戲帝國，消散了。

這距離2004年5月，盛大在陳天橋率領下，通過代理韓國網游《傳奇》，成為當時世界上擁有最多在線用戶數的網游運營商，網絡累計注冊用戶近1億人，成功實現納斯達克上市，并讓陳天橋在創業4年、時年31歲就成為身價88億元的“中國首富”，不過11年時間。

陳天橋的戰略眼光一直強悍。

成為首富后，他推出了一個小游戲《學雷鋒》，成為后來功能游戲的始作俑者。

他高調宣傳“走進客廳”攻略，讓用戶在客廳通過“盛大盒子”這個機頂盒設備，將盛大提供的網游、音樂、影視等互聯網娛樂內容整合并接入電視機，試圖整合一切，這和后來移動互聯網的應用商店如出一轍。

他為了避免淪為韓國游戲的打工仔，大手筆收購《傳奇》母公司，小伙計盤下了掌柜的店，這一幕后來也出現在了騰訊在海外大殺四方的戰略投資和并購中。

他進擊游戲周邊，試圖擴大游戲的營收天花板。

他并購起點中文網，力圖打造從網絡文學到游戲、影視的全鏈條……

但戰略眼光過于超前，最終一個都沒走完。

只不過，《傳奇》開啟了一個時代，用網游來輸血互聯網行業的營收體系。

騰訊，靠代理游戲在2009年登上國內游戲頭把交椅，又靠《王者榮耀》《和平精英》真正成為游戲大廠。

至于網易、搜狐，時至今日輸血線也還是游戲……

差點忘了，還有求伯君的金山軟件。

06：2010年，凡客體能活多久

:2024年4月中旬，一場面對百萬人的抖音直播中，小米創始人雷軍的一個回答。

結果，意外帶火了一個消失在公眾視野里多年的品牌：當年做小米時自己穿的就是一個工程師會穿的衣服，凡客的T恤，凡客的牛仔褲，凡客的帆布鞋。

凡客誠品竟然還活著？

這個創立于2007年的快消費品牌，一夜成名是2010年的凡客體。

在鋪天蓋地的線下廣告中，代言人韓寒、王珞丹的廣告詞采用80后生人的口吻調侃社會：愛網絡、愛自由；愛晚起、愛夜間大排檔……

結果，線下的熱鬧變成了網上的狂歡，各種惡搞的凡客體圖片在社交網絡上成為熱梗，也讓這個本有些小眾的品牌一夜出圈。

但隨后一系列的事故和故事，也讓快消費的它快速從公眾面前消失，在此不做復盤。

但不得不說，凡客是國內最早有網絡營銷品牌化意識的公司，它開創的很多互聯網營銷手法與思路至今還在影響很多消費企業。

除了開啟了網絡營銷思維外，凡客創始人陳年的運營路線，或許也影響了雷軍。

他們都曾在金山軟件共事過，都戲稱自己是“舊金山人”。

陳年選擇通過極致單品的方式突擊市場，雷軍2011年9月推出小米手機時也是同理。

陳年選擇通過自建電商平臺來扁平化渠道，雷軍的小米網則按圖索驥，以近乎半價的形式實現對傳統手機渠道的碾壓，并一度號稱中國第三大電商……

凡客是否還在，還能活多久，至此已不重要。

中國智能手機在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崛起大幕，由此拉開。

07：2012年，互聯網思維之殤

2012年前后，中國互聯網進入大戰時代，一切因為移動互聯網興起和智能手機普及，更關鍵的是互聯網思維的崛起。

先是2010年之后開啟就白熱化的百團大戰，各路團購平臺以送iPad和iPhone為起手式，瘋狂吸粉，最終活下來的只有美團。

接著是2012年快的打車應用上架后，以共享經濟為名掀起的網約車大戰，各種補貼滿天飛，瞬間沖毀了出租車的護城河，并最終以滴滴、快的合并告一段落。

此后的O2O大戰、千播大戰（短視頻）紛至沓來，所有的戰略根據地都在移動互聯網之上。

由于各種各樣的補貼，這段時間近乎寵粉年代，更被看作互聯網思維的實驗時間。

只是，硝煙散去、剩者為王，卻發現互聯網思維并沒有創造出太多盈利場景。

反而團購也好、O2O也罷，又或者更不靠譜的P2P、區塊鏈們，都燒掉了太多資本，然而讓互聯網的各條賽道在此后遭遇了資本寒冬。

風投，總歸不是瘋投。

瘋夠了，互聯網才會回歸理性。

08：2016年，太陽真的有后裔

:2016年，韓劇《太陽的后裔》在愛奇藝上爆火，相關話題實現平均每集1億點擊量的成績，但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愛奇藝似乎找到了擺脫虧損的解藥：帶貨。

《太陽的后裔》播出后，愛奇藝商城同步推出了宋慧喬、宋仲基劇中同款商品。

愛奇藝商城通過連通美國亞馬遜、日本亞馬遜、梅西百貨等海外電商渠道，提供一站式購買。

據說當月日均整體銷量同比增長高達180%。

最為火爆的喬妹同款氣墊BB日銷量翻了10倍。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這種介于電視購物和影視植入廣告之間的路線，沒有打通。

反而，在2020年代，被講相聲且急于還債的羅永浩和一眾網紅打通了盈利模式：直播帶貨。

結果，直接在掛上購物車，瘋狂叫賣，并以全網最低價誘惑用戶的打法，反而讓傳統電商平臺都變得黯然失色。

結果，玩了多年的雙十一都不再公布成績單，疑似敗了，只是后繼有人了。

終歸，互聯網沒有永遠的王。

《太陽的后裔》沒有續集，但太陽真的有后裔

09：2020年，博客時代沒翻篇

:2020年開始，曾經名噪一時的新浪博客開始不能注冊、顯示也不再正常，盡管還有人默默更新一兩年……

自媒體從博客興，但博客終成過去式，盡管更早的博客中國依然還在。

2002年，清華大學博士生方興東將國外的Blogger（網絡日志）網站形式引進中國，并取名為“博客”。

博客中國的出現，成為中國自媒體的發端，而方興東也由此被稱為中國博客之父。

而引燃博客熱潮的則是木子美。

2003年她在博客上公開自己的性愛日記，也讓世人在“黃色新聞”背后第一次知道了博客，開始注冊博客，也讓博客中國一度名聲大噪。

但好景不長，號稱每天五分鐘、給思想加油的博客中國，被2005年正式運營的新浪博客打敗。

打敗魔法的只有魔法。

當微博概念興起，新浪微博順勢在2009年啟航，并用名人明星這套新浪博客的打法，快速占據輿論場，順便也將還如日中天的博客給抽空。

直到微信公眾號的出現……

隨著技術迭代、門檻降低，如今人人都是自媒體。

無論叫大V、網紅還是UP主，寫字、拍圖或發視頻，甚至于只是發個朋友圈，只要是做內容輸出，其實都還是叫博主，一個來自博客時代的傳統稱謂。

博客已經是過去式，博主卻會永生。

10：未來，先敗后勝方有未來

更多的互聯網夢想正在走向現實。

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依托互聯網正在成為驅動未來的三駕馬車，但時至今日，又有多少失敗被外界所知。

此刻的中國互聯網大廠們，有資本有實力更有技術去失敗，就如當年仰望硅谷同行十年磨一劍、一鳴驚人天下驚的試錯神話那般。

2023年開始，ChatGPT掀起了AIGC浪潮，人們忘記了前浪深藍、阿爾法狗打敗人類棋手的過去，沉醉于和人工智能聊天的科普中。

國內大廠也隨后展開百模大戰，誰負誰勝出，不可知。

但大家都知道，這個都要聯網。

還在夢想與現實間徘徊的，還有元宇宙、物聯網、工業互聯網、智能汽車、低空經濟，以及泛娛樂的短劇、真人互動影游，無數廠商在試錯。

這個過程中會有大量的失敗，只有剩者為王、意外在正確選擇和時代機遇中走通一段路的，才有未來。

還有被IPv4卡脖子多年后，正在走向成功的IPv6。

這個可以為全世界的每一粒沙子編上一個地址的互聯網協議誕生近30年后，正成為我國從網絡大國邁向網絡強國的重要一環。

中國互聯網的根基，中國制造這一夢想，也在讓IPv4平滑過渡到IPv6，讓普通用戶在使用網絡時毫無感知的過程中，一步步走向現實。

未來已來，回望30年，不能只看到成功，更要銘記失敗，砥礪前行，方能始終。